底下人顿时紧张起来,几位重臣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不该先开这个口。回纥那边则面如死灰,先前演武时颇英勇的几位力士都不敢说话,反倒低下了头。 “朕以为回纥向朕求娶公主,是愿结秦晋之好。奈何时运不齐,适龄的公主均已出嫁,万分遗憾。先前朕大婚,未能去信告知,回纥将皇后误认为公主,前来求娶,朕以为应当算是朕的过错。”李时和看都不看托盘,神色淡淡的,“朕曾听说过出使时君主与臣子互换身份,却没想到今日能亲眼见到,且还在长安城里瞒了朕半个月。” 骨吐罗脸色霎时变了,顿莫延倒稳住了。短短一瞬,他就从战战兢兢的使臣变回回纥草原的主人,上前一步,朝着李时和行了回纥的礼。 “请原谅,陛下。众所周知,草原主人的权杖争夺向来伴随着尸骨与血流,我猜想在长安的想象中,能够杀死兄长的人应当是魁梧、英挺的模样,而不是如我这般柔弱。我无颜直面陛下的英勇,只好请求我的力士暂代我的姓名。”他抬头看了沈辞柔一眼,“至于皇后,我再度向您致以真诚的歉意,您的皇后是如此地威严、美丽,犹如配得上这个帝国的公主。” “这时候可汗的话变多了,和先前截然不同,朕想以可汗如今的模样,该是配得上做回纥的主人。”李时和像是感慨,后半句却陡然凌厉起来,狠狠一拍扶手,“难道在可汗、回纥的设想中,朕既没有接纳新可汗的气度,也不配见到真正的可汗吗!” 天子震怒,底下的官吏、宫人全部起身离席,齐刷刷跪下去,死死低着头,胆小些的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席上奏乐的乐队也不敢继续,乐声乍停,只听见外边隐约的风声,垂落的帘幔在长安的风里起落。 沈辞柔还是头回看见李时和这样,眼瞳里藏着刀剑清光,嘴唇紧抿出一条细细的线。 他终于像是盘踞在帝国最上的皇帝了,他可以温和,因为是君主少有的仁慈;但他同样可以凶暴,那是皇座赋予他的权力。 顿莫延一时没说出话,李时和却忽然松懈下来,整个人恢复了先前温和的样子,淡淡的笑意浮上眉眼。 “昔年突厥狼王来朝,宴上舞刀,请太成皇帝击鼓。太成皇帝笑而应允,宾主尽欢。”他看着顿莫延,含笑说,“来人,取琴。” “陛下,请原谅!”顿莫延嘴唇颤抖,膝盖一弯跪倒,“请您原谅我、原谅回纥的无礼,请您宽容大度地考量两国持续已久的友谊。” 可汗都跪了,其他人哪儿还能坐着,骨吐罗先膝盖着地,赴宴的回纥人也全跪下了,战战兢兢地揣摩接下来的局势。 本来皇帝发话,该麻溜地去取琴,但李时和说的话里有个典故。太成皇帝时突厥势强,突厥狼王非要太成皇帝击鼓作陪,太成皇帝也没法,只能令人把鼓拿来。 这事儿被视作耻辱,五年后太成皇帝御驾亲征,亲自把狼王的头砍了下来,还追了突厥王族三百里,硬生生把突厥打成了东西两部,从此漠北无狼旗。 高淮摸不准李时和的意思,在地上跪着装没听见。皇帝瞟了他一眼:“高淮,取琴。” 高淮没辙,只能应声,刚起来,那边顿莫延看了李时和一会儿,忽然低头,把额头死死地压在了手背上。 这就是学汉人的大礼了,他紧咬的齿关松开,低声说:“陛下,请原谅。” ** “其实当时也不过是博弈而已,只是到最后,顿莫延怕了。若他再硬气些,咬死了不肯松口,我也没有办法。”李时和在棋盘上下了最后一个子,赢了棋局,信手开始收拾,“我赌这么一把,倒是还行,光是朝贺进贡的东西就得加三成。” “是你赢了呀。”沈辞柔收了自己执的黑子。 “得算是他失策。先有认错人,再是骨吐罗被风闻击退一回,最后又闹出个互换身份的事儿。其实这三回都是试探,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