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那一点点快乐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反倒是那些战战兢兢的痛苦如此清晰,埋在他心里腐烂发酵。他也想过逃跑,可一面是太傅的教导,把天下和圣人压在他身上;另一面是天后,是长乐长公主,是站在朝堂上看不清面容的群臣。 痛苦,煎熬,每时每刻都不得安宁,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计数终将到来的死亡。 ……又或许该说是解脱。 “人间沉浮,唯有苦恶。”有人在他身边踱步,披着漆黑的长发,绕襟的深衣也是黑的,李时和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熟悉的侧脸,长睫下隐约是金色的竖瞳,“你还要折腾自己么?” 他停下脚步,隔着漫上来的水雾,朝着李时和伸手:“回来吧。” 李时和茫然地向着他走过去,一步一顿,水雾越发浓,随着呼吸漫进口鼻,居然有种异样的安宁。 碰到那人的手之前,他忽然止住脚步,缓缓后退。 “怎么?”黑衣人没收回手,“还想继续受折磨吗?” “……不是折磨。”李时和说,“还有人等着我。” 四面轰然倒塌,李时和猛地坐起来,额上全是冷汗。殿里的宫人先是一惊,旋即兴奋起来:“陛下醒了!” ** 毕竟肚子里揣着个孩子,虽然还摸不到,沈辞柔也不敢乱来,再心急也只是走得快点,到清宁宫时李时和刚喝完药,随手把药碗递给边上的高淮。 他是刚醒的样子,长发披散着,连根发带都没有,身上也还是寝衣。脸色倒还好,神色清淡,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也看不出什么。 沈辞柔一时都不敢上前:“我这该不会是做梦吧……” “不是,娘娘,陛下是醒了。”听风小声地说。 沈辞柔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等她到榻边,屋里的宫人连同高淮,都挺会看眼色,早就悄悄退出去了。屋里没人,沈辞柔憋着的那点眼泪又想冒出来,她连忙用手背蹭了蹭:“无忧,我……” “我都知道。高淮都说了。”李时和扶住她,指腹点在眼尾,轻柔地抹去渗出的一点眼泪,“做得很好。” 就算知道八成是安慰的意思,沈辞柔也不想纠结,直接去贴他的额头:“还烫不烫?” 额头相贴,沈辞柔刚急着走了一阵,本身有点热,这会儿这么贴着,倒真感觉不出什么。她有点不知所措,还是李时和抬手压在她肩上,拉开点距离:“这会儿应当还有点热,刚服了药,过会儿就退下去了。” “嗯。”沈辞柔点点头,还不太放心,“让太医令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一切都好。” 看样子确实是挺好的,沈辞柔放下心,又想起别的事情,不由抚上腹部:“还有别的事情,高掌案和你说了吗?” 高淮先说的都是朝堂上的事,别的还没来得及,李时和真不知道:“还有什么?” “那我说了。”按平常的性子,这件事肯定要为难为难他,至少得让他猜,但李时和刚醒,沈辞柔也舍不得再折腾他,抿抿嘴唇,“嗯,你要有孩子啦。” 李时和一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这是喜事,一瞬间的欣喜涌上来,混着点久违的激动,他想说话,唇齿却僵住了,只能定定地看着沈辞柔。 沈辞柔猜他是懵了,有点好笑,故意用另一只手推推他:“怎么愣住了?你不高兴?” “不……我高兴。”李时和憋了一会儿,问了个傻问题,“男孩还是女孩?” 沈辞柔惊了:“太医令说才一月多点,就算是快要生了,生出来之前也不知道男女啊。” “……我犯傻了。”李时和还没缓过来,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我的错。” 他少有这么犯傻的时候,还明显地表现出窘迫,看着反倒多了几分可爱。沈辞柔看了他一会儿,含着点笑:“那我问你,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李时和没想过,只要是沈辞柔生的孩子,就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可是男孩才能继承皇位呀。”沈辞柔也无所谓,就是故意逗他,做出点苦恼的样子,“要是我这一胎生出来是个女孩,怎么办?” “焉知不能做女皇呢。” 按李时和的性子,沈辞柔猜他会说从宗室里过继个孩子,或是让她别多想,这么一个答案,她连想都不敢想,整个人都愣住了,茫然地看着榻上的郎君。 李时和笑笑,轻轻揽住沈辞柔,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蹭:“阿柔,男孩女孩都好,我因爱你,才能把爱分给这个孩子。若想做皇帝,又有才能,是女孩,我也得试一试扶她上去;若是不想,稳居长安城,或是游历山水,也是好的。”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