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即被馆员扣留,七八个人在办公室里气势汹汹地“审讯”她,从下午一直把她扣到天黑。和她一组的组员们也一起被审问,最后以没人看见具体情形告终。巧的是,那角落正好是监控的死角,人证物证俱无,陷入僵局。最后小伙伴们都被批准回家了,她还在办公室里喝茶。 深冬的天黑得很早,馆员都陆陆续续下班了,只剩下最严厉的几个中年女人,不知疲倦地威胁恐吓她:“这个罐子放在那儿也不是一年两年,从来没出过事,怎么偏偏你路过,就刚巧掉下来?我劝你最好赶紧认个错,别以为这事你能赖掉。” 江怀雅捧着个机关单位会议标配的竹叶白瓷杯,慢吞吞喝一口茶。 茶水都凉了。 “说不是我砸就不是我砸的。你让我给博物馆捐三百万还好说。让我赔三百万,想多了吧?” 女馆员怒了,咄咄道:“你们老师没教过你做人要诚实吗?你再这样,咱们派出所见。” 聂非池领着她爸来的时候,她已经听工作人员把“没教养”、“不诚实”等评价循环了八百遍,表情从一开始的慌张,逐渐转化为“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以至于见着她爸的时候,她还很震惊,白瓷杯盖磨到一半,懵得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冲聂非池白脸:“你怎么把我爸喊来了?” 江怀雅在脑海中把事件过程回味了一遍,明知故问:“你们说当年我爸告博物馆那事?” 众人颇有听故事的诚意,纷纷期待地点头。 “告赢了呗。博物馆赔了我精神损失费。” 这就厉害了。 有人趁胜追击:“这么牛。赔了多少?” 江怀雅脸上神神秘秘地微笑,伸出一根指头。 “一个亿?!” 底下人自己就否定了:“你抢银行呢!” “一百万?” “十万?” 她摇摇头,都不是。 提起这茬的杨薇失望道:“不会只赔了一两千吧?” 这数目也太少了。 江怀雅笑着说:“怎么可能。” 众人正齐齐后仰说这才对嘛,江怀雅忽然把话接了下去,摇摇手指:“一块钱。” “什么!?” “就一块钱。”她淡然地耸耸肩,“法律上的象征性判决。我都忘了博物馆最后有没有把那一块钱给我。” 一桩传奇以一块钱结尾,失望情绪顿时染遍整条河岸。江怀雅跟他们笑闹了几句,起身说:“不在这陪你们扯了。你们根本不好好钓鱼。”然后在一片嘘声里逃到聂非池身边。 聂非池好似也听见他们聊的内容,笑着在拧一瓶矿泉水。 刚拧开,江怀雅眼疾手快夺了过去,口干舌燥灌下半瓶,然后嬉皮笑脸地说:“不好意思,太渴了。我再帮你去拿。” 他把她喝剩的半瓶水搁在一旁:“不用。”然后问,“在和他们聊什么?” “聊你见义勇为的光荣事迹。” “见义勇为?” 江怀雅想了想,改口:“那就英雄救美。” “……” 她笑声爽朗,不打算开玩笑了:“就是博物馆那次。”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办公室从中午一直坐到天黑,我爸那人来了之后就知道帮我找回场子,我拽他袖子他都不听。只有你发现我没吃饭,给我从博物馆门口买了一份炸洋芋。” “真的,那是我第一次发现炸洋芋这么好吃。”她严肃地说,“当时我就想——滚他丫的姜溯,炸洋芋这么好吃,我以后一定要嫁个卖炸洋芋的!” ……这心路历程是该这么发展的吗? 聂非池已经不想追究了,挑着半边嘴角继续听她胡编乱造。 她哪有自己说的这么淡然自若。 他还记得当时进了派出所,由于她是未成年人,流程全是她爸在走。他陪她坐在一边,对进展几乎一无所知。派出所就那么一张空凳子,她坐着他半蹲着,她盯着炸洋芋,他盯着她。 面面相觑好久,她才开口,低低地说:“聂非池,那只罐子真不是我摔的。” 他说:“嗯。” 她当时特别生气,把装洋芋的纸碗都还给他了:“你是不是和我爸一样,觉得赔点钱无所谓,没必要花力气较这个真?” “……”他沉默了很久,慢慢地说,“没有。我知道不是你摔的。” 后来江怀雅总觉得,他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他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笑的时候也是寡淡的,嘴角微动,带两分讥诮。所以当他眉心微蹙、用低沉的嗓音说话的时候,总让人很轻易地觉得信服。 其实他未必就真的相信她。 但当时她哪有空想那么多。眼睛正发酸呢,聂非池把她的纸碗递回来:“有点冷了,还吃不吃?要不要出去吃点正经东西。” 江怀雅把碎发撩到耳后,低头张口,他拿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