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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夕成灰 第1节


光。

    他狠心下刺,不管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惩处,只想现在就撕破霍皖衣满脸嘲讽的皮囊。

    这个人的心都是黑的。

    骨头都冷。

    狱卒低头,居高临下地挥下匕首。

    而霍皖衣凝视那冰冷的刀刃,仍旧不为所动。

    “放肆!”

    有人从门外冲了进来,用力将狱卒押下,勒着人的臂脖以巧劲震掉他手中的匕首,再一踹腿弯,教那狱卒跪倒在地。

    霍皖衣侧首看去,见那道身手极佳的黑影让开,露出门口的人影。

    刚才发出声音的就是这个人了。霍皖衣淡淡收回目光。

    那人臂弯枕着拂尘,帽子压低,半躬着身,颜容严肃地高声唱喏:“奉圣上口谕,罪臣霍皖衣,免除死罪刑罚,令其三日后与谢相完婚——若有不从,就地格杀。”

    语罢,这位传话的公公脸上又挂上讨好的笑意:“恭喜您了,谢相夫人。”

    霍皖衣长长的睫羽抖颤一瞬。

    “谢相?”他迟涩地发声。

    很快有人从旁侧走近,向他呈上了谢相求娶相送的聘礼。

    一块破碎到再也拼不回去的铜镜。

    霍皖衣低着头与这铜镜里的自己对望。

    良久。

    他喉间滞涩着,发出一声难堪的笑音。

    ……谢紫殷还活着。

    被他刺了九剑,丢进冰凉河水中的人,竟然还活着。

    霍皖衣在两日后的黄昏被送进了丞相府中。

    新帝朱笔亲赐的喜事,却因为他的满身罪孽而变得不那么欢喜。

    他没能走正门踏进这座陌生的府邸。

    霍皖衣一路行去,隔着高高的院墙,听到的不过是众人粉饰太平的恭贺之声,说尽好话,甜言蜜语——真心不真心的,谁都不在乎。

    明明是新婚。

    他却连谢紫殷的面都没见过。

    没有人送亲,他也没得一顶八抬大轿,至多换上了喜服,被人按着盖上了盖头,又浑浑噩噩被推进觥筹交错的喜宴里。

    直到绸带一侧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霍皖衣才忽然发现,他躲过了被赐死的命运。

    ——那本该是命中注定的,先帝一倒,成千上万的“忠臣良将”要随之而去。

    霍皖衣认为自己也该是先帝的忠臣。

    而他到底没有死,他甚至站在人人庆贺的,得了新帝允肯的喜宴里,接受众人的祝福。

    那些祝福或真或假,霍皖衣都不在乎。

    他在唱喏声中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在喜乐声中又被送回洞房。

    霍皖衣无端想起当初。

    十九岁的谢紫殷,温柔雅致,君子如玉,可以说是盛京才子中最得人心的一个。

    他们初见于楼阁顶层,能览尽盛京的地方,在初春,枝头新蕊相探,他至今还记得是哪只栏杆被谢紫殷莹白的手抚过,哪枝绿芽受过谢紫殷的凝看。

    他无疑爱过谢紫殷。

    但那种爱比起权势、地位、名利,比起帝王的恩宠,赏赐所带来的尊严而言,微不足道。

    他还记得当初走马观花,盛京的繁华也配衬不了谢紫殷的美好。

    世人都爱侠客、诗人,而谢紫殷让无数文人为之心折。

    霍皖衣那时也不过十八岁。

    ——可他已经是帝王的武器,帝王的心腹,一把出鞘必要见血的利刃。

    他们很短暂的,在初春、盛夏,仲秋,许诺过毫不作数的生生世世。

    谈一辈子尚且天真。

    更何况海枯石烂?

    永永远远这种话,霍皖衣觉得自己是不会相信的。

    他迷恋谢紫殷的完美,享受和谢紫殷相处的每个刹那。

    但快乐总有极限。

    而霍皖衣更是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小人。

    他心狠手辣,他卑鄙歹毒,他能为了权势名利做无数人神共愤的恶事,并且至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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