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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夕成灰 第11节


    ——他声音好听,每个字连在一起,就像丝丝串串受着惊雷而砸落的雨。

    谢紫殷忽然拽住他的手腕,将他翻倒按在冰冷的木桌上。

    烛台倾倒,滚落在地。

    火光骤熄。

    偕陵山下了一阵急雨,天边乌沉沉的,衬出一线透亮的白。

    谢紫殷衣襟微敞,指间把玩着剔透红玉,懒洋洋地倚在门前看雨。

    廊前行过一个个人影。

    偶然有人望见他,也不敢靠近,只隔着涟涟无休雨幕,在屋檐下对他低头行礼。

    谢紫殷还是钟情看天边的乌云。

    他的唇有些薄,唇色也略淡,下唇却隐隐透出几分殷红的艳色来。

    谢紫殷想。

    他还是不喜欢偕陵山。

    ……这里承载一国之君的信仰,是清净之地,是世人拜谒,万心所向。

    而他又有七情六欲。

    他并不清净。

    他总会做一些从前绝不会做的事情。因为什么呢?

    只能因为他恨霍皖衣。

    恨这个人无情无义,恨这个人无耻冷心,又恨四年前的渭梁河边,一剑又一剑。

    霍皖衣是真的想要他死。

    可走在黄泉路上,谢紫殷并不想死。

    所以他走回人间,像披着躯壳皮囊行走在世的孤魂野鬼。

    谢紫殷已经不是谢氏大族的谢紫殷。

    他孤身一人。

    他漂泊不定。

    他无处可去。

    也无家可回。

    在皇权的倾轧之下,所有人都为帝王的猜疑付出惨痛可无可挽回的代价。

    他眼睁睁看着家族一夕间如山倾倒崩塌。

    谢紫殷想,就算新帝彼时闯进寝殿,不曾提剑杀了先帝,他自会动手弑君。

    也许身为谢紫殷时,他学忠君爱国,学如何为人臣子,学得极出色。

    然而教给他“忠君”这二字的人,已被皇权侵蚀而至的锋刃所毙命。

    他从地狱里回返人间。

    而他已一无所有。

    ……雨急急而来,滂沱隆隆。

    张开的伞面承着雨珠,响声几乎要盖过祭祀时的唱喏。

    然而帝王在偕陵山敬告天地、祭祀祈福。

    天意便需得给这位“君权神授”的天子回应。

    急雨戛然而止。

    霍皖衣立在廊下,与人群隔得极远,微眯着眼睛,视线掠过看不清面貌的天子,定定停在谢紫殷的背影上。

    展抒怀摇着扇呼出一声哈欠:“昨夜没来得及问你,不过看你现在这样,新帝已经答应了?”

    霍皖衣道:“我会在六日后离开盛京。”

    展抒怀哂笑:“看来霍大人风采不减当年,所谓取贤用能——”余下的话语未出,展抒怀看尽他的神情,转而道,“谢相究竟是什么想法?”

    远处人声喧嚣,似在因戛然而止的雨高呼“万岁”,在圣明贤德的赞誉声中,这改朝易代的事迹,似乎已变成百年之前的旧事,而非眼前。

    ——人们喜欢忘记。

    而霍皖衣想,他有太多事情忘不掉。

    以为自己忘了,梦里又会记起。

    他几乎是在叹息:“我也不知道。”他说,“我也不明白,谢紫殷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他们曾经是宿敌,那谢紫殷无外乎是想要和他于朝堂较量。

    可他们并非宿敌。

    如果他们曾经即是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仇人,那谢紫殷无外乎是要利用权势将他压低,教他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可他们并无血仇。

    如果他们曾为M.BGmBUiLDi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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