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掌柜忽然从他身旁走过,回头道:“这位公子……想要买哪种布匹?” 霍皖衣对上她的眼睛,轻笑道:“你们店里什么布料最得人喜欢?” 掌柜便也笑着回答:“公子的话就说浅了,我们店里啊,最得人喜欢的料子不说十件八件,五六件也是有的,公子且随我来看看,若是公子也喜欢上了,那便是缘分。” 她说完,忙领着霍皖衣走去一角柜台前:“四儿,将我们店里那几匹布料拿出来看看。” 被她唤作四儿的女子展颜应是,手脚麻利地取出几匹布料,一一呈放在柜台上,供来人细赏。 掌柜掩唇道:“这几匹布料价格不低,寻常时候也不会摆放出来,我看公子气度不凡,身上的衣物料子也绝非凡品,是以公子想看,我便也让它们出来见见客,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然而霍皖衣的目光落在其中的一匹布料上,久久未能移转。 他隔着些许距离,指向那匹布料,低声道:“……这是六年前,西平州芊织坊出的料子?” 掌柜讶然道:“没想到公子这般识货,是了!这就是芊织坊出的料子……您也知道,芊织坊的手艺巧夺天工,当年不知多少人为了一块布都要争抢呢!我们这店里还留着些布匹,却也没人能再纺织得一样……” 霍皖衣道:“芊织坊自从被一把大火烧尽,手艺便就此失传了。” “公子知道得还真不少!”掌柜的叹了口气,语气里也有着几分惆怅,“是啊,芊织坊的手艺,莫说是在西平州,哪怕是在盛京,甚至放眼整个天下,怕也是无人可比的。只可惜芊织坊受了安侯府的牵连……” 末了的几个字被吞了回去,只模模糊糊传出个大概,声响更是轻得近似于无。 这种话要是放在先帝在时,但凡传出,不说是抄家灭门,自己的项上人头那是肯定不保的,好在如今已不是先帝的天下,新帝登基,百废俱兴,从前的事情如今再说出来,也至多是说了个人人皆知的隐秘,再算不得是会砍头的大罪。 只是多年来的讳莫如深还是让她下意识住了口。 霍皖衣的神情掩在散落而下的墨发里,让人看不清半分端倪。 他伸手抚在那匹布料上,也没人阻止他,说些什么他赔付不起的糊涂话——也许是看他的通身衣饰,已断定他是付得起金银的贵客,自然不会有人阻拦。 霍皖衣轻轻抚过片晌,抬起眼帘道:“掌柜在这里做生意,心里不会怕么?” 他问得很隐晦,掌柜却明白他的意思,闻言笑道:“要是怕,就不会在这儿了。” 霍皖衣低语道:“的确。” “这个料子……我全都买下,掌柜可愿割爱?” 带着布匹走出这家店铺时,天色已是黑沉沉一片,街边亮起许多灯光。 霍皖衣最后回望这从前的侯府一眼。 他眼底深深,看不出情绪。 却好似还裹着那年的炽热火焰,望进深处,还能看到于火中挣扎哭泣,哀嚎求饶的身影。 ……“阿霍。” 他耳边好似又响起安小侯爷的声音。 只是带着苦意哭音,让他想起那张满面血污又带着泪的脸。 他见到安小侯爷的最后一面就是在大火里。 那位娇惯着长大的侯爷一句痛也没说,只问他:“……我这么听话,陛下为什么还要杀我……?” 那双眼睛太亮,火光闪烁着,顷刻就把所有都吞噬掉了。 作者有话说: 先帝:因为朕是昏君。 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