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要出降了。 金光闪耀的龙凤盖头在她的左方,诵读嫁妆单子的嬷嬷在她的右方,因念了大半天的缘故,嬷嬷声音比平常更冷。 殿内十二个宫女,她们听得比沈珠曦更为认真,价值连城的一个个物件名字把殿内空气压得越来越低,越来越沉。 公主出降,本就非同一般。更别说沈珠曦是指给大权独揽的丞相独子傅玄邈。旁的公主出降时一个时辰就能念完的嫁妆单子到了沈珠曦这里,两个时辰才将将念完。 “六公主的陪降单子奴婢已经念完,公主可有指示?”嬷嬷面无表情的老脸伏了下去。 “……都好。”沈珠曦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老嬷嬷双手交叠于身前,小心谨慎地行了一礼。 “那奴婢就去向陛下复命了。”老嬷嬷凌厉的目光扫过沈珠曦身边的宫女:“你们——手脚利索些,小心误了出宫的时辰。” 宫女齐声应和。 老嬷嬷垂下头颅,藏起锐利的目光,像来时一样,迈着无声的脚步退出了殿门。 老嬷嬷一走,沈珠曦的贴身宫女玉沙就走了上来。她站在沈珠曦身后,一丝不苟地确认每个头饰都在正确的位置。 沈珠曦幼年时,母妃便被降罪,父皇对她不闻不问,亲近的几个侍人都没有好下场,不知不觉,她便有了“丧门星”之名,皇宫是大,却找不到一个愿意同她说话的人。这么多年,服侍她的宫人都待不长久,只有玉沙来了便没再离开。 玉沙的行为时刻都在提醒着她,大婚的时刻近在眼前。她越是清晰认识到这一点,就越是喘不过气。 “我想喝水。”沈珠曦说。 “公主,再忍忍吧。”玉沙轻声但不容置疑地说:“若是路上想要更衣,那就麻烦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沈珠曦的屁股就在绒面绣墩上不安分地挪了挪。 “……我想现在就去更衣。” “公主,再忍忍。”玉沙的声音变严厉了。“张嬷嬷一会就要来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出不得岔子。” “可我忍不了了。” “想想大婚的事,想想……想想驸马。” 想起驸马,沈珠曦更如坐针毡了,而玉沙浑然不觉,继续说着。 “能被陛下指给驸马这样仙露明珠般的人物,其他公主们都羡慕公主的福气呢。驸马名闻遐迩,才德兼备,最重要的是,对公主痴心一片。”玉沙低声道:“公主一定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羡慕你的女子……” 沈珠曦欲言又止。玉沙看出她的犹豫,对内室中的那些宫人说:“你们都出去吧。” 玉沙是沈珠曦身边的头号宫女,她一发话,附近的几个宫人陆续应喏,行礼退出殿门。 等旁人都走了后,玉沙弯下腰,在沈珠曦身旁柔声道:“大喜之日,公主为什么愁眉不展?” 玉沙是一个恪守本分的宫女,像这样直接问询她内心的想法,还是多年来的头一次。沈珠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迫切地想要向她抒发心中的犹豫和胆怯。 扑蝶游园、吟诗作画的往日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而她今日就要离开这座生她养她十六年的皇宫,出降给一个她并不了解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为妻为母,从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女,变成操持内外的妇人。 没有人教她,中间这道鸿沟,如何跨过。 “我……有些害怕。”她说。 “傅公子才学过人,又有龙章凤姿,更何况,他对公主——好得不能再好。”玉沙问:“公主为何害怕?” “他对我好么?”沈珠曦的声音低若蚊吟。 “那是自然。”玉沙说:“自贵妃娘娘六年前被陛下幽禁望舒宫,宫中之人对公主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要不是驸马在皇后娘娘那里周旋,公主怎能自保?又如何能够保住婚约,顺利出降?” 在世人看来,傅玄邈对她的确无可指摘,就连沈珠曦也挑不出他的错来。他是权倾朝野的丞相的独子,又是皇后的侄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