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一回生二回熟,也不知何时开始,他每每到忠义侯府,最喜欢的,便是跟在裴妍身边忙前忙后。 想着那时鼻青脸肿的梅林玉,看看眼下他脸上成熟的棱角与长开的眉眼,裴妍慢慢蹲在他身边,抬手抚摸他脸颊,喃喃笑起来:“你这张脸呀,可真是我一次一次给你医好的呀……” 梅林玉似醉似醒地点点头,忽而拉下裴妍的手,支起身来,一把抱住了她。 裴妍倒吸口气,微微睁大双眼,正要说话,却听耳边传来了梅林玉浸着酒香的呼吸声: “姐姐……” 裴妍浑身一颤,应他:“哎。” 梅林玉哽咽一时,似乎是鼓起了绝顶的勇气,才再度开口,气声说道: “我今后……永远,永远不会让姐姐……过苦日子。我今后,也会……永远,永远保护姐姐的。所以……” 他轻轻推开裴妍,长长的睫羽上沾着未落的泪,在一片干净明亮的月光之中,双目凝视裴妍,勉力地笑着问她: “姐姐可不可以,嫁给我?” 裴妍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她哭着抱住梅林玉,骂了他一句傻瓜,擦着泪道:“可以,可以……” “她答应了!”窗外登时传来裴钧的大喊,下一刻,一阵热闹的男儿欢呼声几乎掀翻房顶: “梅六!成婚!梅六!成婚!梅六——” “好啊……”裴妍始知梅六醉酒是他们有所预谋,忙擦了眼泪,又气又笑地骂,“听人家墙角,你们也不怕听烂了耳朵!” 裴钧从窗边冒出个头来,高举手中酒杯道:“这辈子能听见你说这话,咱耳朵都烂了也值!是不是?” 他身后众人当即围上来称是,不免又围在梅林玉屋前大喝一场,直到月上中空,众人才酩酊归去。 裴钧和姜越携手回了红梅小院,双双醉倒在床上。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忽听窗外一阵仓皇人声,似乎有人在大叫。 姜越推了推身旁裴钧:“你听,什么声音?” 裴钧皱着眉醒来,一擦额头热出的汗,凝神竖耳,只听那屋外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响在门外。 “不好了,师父!着火了!” 屋门被人“砰砰”拍响,钱海清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师父!王爷!快出来,外面有官兵来了!他们放火烧山!” 裴钧一惊,立刻从床上蹦起、拿过银枪,姜越也披上外袍、抓起佩剑,二人匆匆推开屋门,只见四面群山已火光冲天,山林皆在烈焰之中,而一股热浪在开门的一瞬向他们袭来,四周听见大喊的乡民和将士们正四下奔逃,而入山口处,一大队官兵人马正踏着守卫的尸体闯入山来,为首者高呼:“即刻捉拿乱臣贼子!生死勿论!” 眼看前方被官兵堵住,四周已围起大火,姜越与裴钧对视一眼,连忙招呼四周护卫:“五营护住妇孺和乡亲们先撤,前四营随我杀敌!” 一时间,散乱的人群即刻分为两拨,一波以梅林玉带领的乡民和裴妍带领的妇孺为首奔向山中密道,一波以姜越为首在他们之后结成阵列。姜越推裴钧一把:“你和你姐姐一起走,快去!” 裴钧动也不动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这次你休想再一个人担着。” 这时官兵已与护卫厮杀起来,当中一人看见裴钧,以剑指着他大叫:“皇上有令!捉拿叛臣裴钧者,赏金百万!封千户侯!” 此话一出,四周官兵瞬时都向裴钧攻来。姜越收紧阵势,拔剑而上,英姿勃发地怒视敌军道:“孤倒要看看是谁敢拿他!” 第138章 其罪九十一 · 自殁 江南茶山的这一场大火被朝廷称为“剿匪”,在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后,内中厮杀的痕迹随同火势灭去,山内外只剩烧焦的黑木田野和满地尸骸。 昔日美好家园,如今已被夷为平地。 京中皇城司虽成使命,却伤亡惨重。刑部派来查验尸体的推官最终在山林密道外找到一具男尸,带回了京城,上报天子言:前礼部尚书、京兆少尹,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国史馆少修等数职并世袭一等忠义侯的裴钧裴子羽已丧生火海,其同党大半罹难,而与他勾结的晋王姜越,也率兵仓皇撤离。 这一份折报带着山火的余温递交到御前,姜湛在早朝上垂眸看过,目中一黯,于清和殿堂上的金椅中站起身来,缓缓走过堂中重臣,轻声下令:“领朕去看看。” 他在众臣侍卫的目送下,走过清和殿前铜钉兽环的宫门,踏着卯时敲响的晨钟,渐渐步履虚浮地奔跑起来,渐渐越跑越快。 他跑过漫长的宫道,一路跑至南宫门边陈放登闻鼓的闻鼓院中,推开当中官差,一把掀开了案台上的裹尸布。 扑面而来的恶臭让他掩住鼻子,双眼赤红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