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缈低低地嗯了声。 窗外突然传来水波轻响,她偏头看向外头,江上突然起了风,在船头灯笼的映照下,隐约能瞧见雨珠打在湖面上溅起的点点水花,“下雨了。” “哟,”玉歌赶紧凑了过去,将半开的窗户掩上,“这雨一下,天定是要凉一阵了。” 贺缈走神,压根没听见玉歌在说什么,自顾自地说道,“这雨天……他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玉歌没反应过来,愣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个“他”说的是谁,不由担忧地看了她几眼,最后还是将话说出了口,“陛下,您似乎对首辅大人太过上心了。他……不是国师。” 她始终坚信女帝是将谢逐当成了国师的替身。 若要放在之前,贺缈听到这话必然不悦,可今日,她却颇有些认真地抬眼,眼里闪着莫名的光,“玉歌,他真的不是吗?” “自然不是。” “可……”贺缈起身下榻,鞋也没穿就往前走了好几步,眼前又浮现出谢逐想要摘她明眸时的场面,“他那日对我说的话,口吻,就连眼神,都和当年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同一个人,怎么会……” 许是也知道自己的话有多荒唐,她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 玉歌连忙将她的鞋从榻下拿了过来,“或许只是巧合?” “巧合?”贺缈怔怔地穿上鞋。 话是人人都能说的,但眼神口吻又要怎样才能巧合? 那时她刚被哄着回了北齐皇宫,因为异瞳带来的弑父灾星之命,一群作法的巫师举着火把围着她转圈,甚至想要将她活活烧死。而她的父皇母后坐在御座上冷眼旁观,对她的恐惧视若无睹。她被抛弃,被背叛,从小颠沛流离,受尽冷眼憎厌,皆是因为这一双天生异瞳…… 她甚至想过,哪怕她一出生便是个瞎子,或许也比异瞳要好上许多。 从北齐皇宫拼死逃出来后,她再不愿再以异瞳示人,始终用一根黑色布条系着眼,哪怕看不见也不愿摘下。可星曜不知为何,总是对她以黑布遮眼的事耿耿于怀,从未放弃让她摘下。 她始终记得,当她揭开黑布露出自己那双异瞳时星曜的眼神。 带着阔别已久又重逢的欣喜,虽有惋惜,却独独没有惊惧之色。温和而柔软,仿若冷玉上淌过的暖流,让她坚硬的外壳尽数碎裂。 ——不要看我的眼睛。 贺缈又忆起那日在谢逐面前脱口而出的恳求,一时又心烦意乱起来。她甚少在人前表现得那般脆弱,偏偏还被最不应该看见的人看见…… 真是丢人,太丢人了。 “笃笃笃——” 舱房外突然有人敲门。 玉歌朝门口走去,扬声道,“什么人?” “玉歌姐姐,公子的药丸用完了,让我再过来拿一些。” 听见明岩的声音,贺缈耳朵动了动。 玉歌走了出去,掩上舱阁门,“你家公子晕船的症状还是没有好转么?” 明岩苦着脸,“原本好些了,可如今下起了雨……公子他脸色都白了。听闻玉歌姐姐颇通医术,不知可有其他缓解的法子?” 玉歌朝门内瞥了一眼,从囊中倒出些药丸交给明岩,“你先拿着,我再想想办法。” 将药丸给了明岩后,玉歌回到舱阁,试探地问,“陛下,看样子首辅大人光吃药丸怕是不行了,奴婢是否要为他煎一服药?” 贺缈已经在桌边坐下,心不在焉地夹菜,“……去吧。” - - 一场雨落下,解了不少暑热,船舱间拂过的江风也变得凉爽起来。 谢逐半拥着薄毯靠在榻上,面色有些苍白,墨黑的长发自肩侧垂落,落在素白的寝衣之上。他低着眼,一边探手抚着毯下的膝盖,一边听着窗外雨滴坠在水面上的轻响。 明岩在一旁打着瞌睡,头往下一歪,突然清醒过来。 他打了个哈欠,抬眼见谢逐又坐起了身,连忙走了过来,“公子,这天还没亮你怎么就醒了?” 谢逐每逢雨天就少眠,半夜从梦中惊醒,便再也睡不着。坐了快两个时辰,满眼都是梦中最后一刻刺来的长剑,和他心口晕染开的血色。 “明岩,我没记错的话,你自打出生便在谢府?” 他微微拧着眉,嗓音低哑。 明岩一愣,“公子怎么想起问这个?” 谢逐垂着眼启唇道,“你娘亲是我的乳母,自幼照顾我,所以你是在府中出生的。十年前的事,你可还有印象?” “十年前?” 明岩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突然反应过来,脸色微变,“公子说的是……” “我当年重伤性命垂危,到底是因为什么?” 谢逐看向他,眸色深深。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