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程程缓缓走上前,白被单并没有完全蒙住盛星河母亲的脸,她的脸露出一点轮廓,惨白的,透出些灰青……如果不是因为浮肿,即便上了年纪,她的面容依稀还能瞧出原本的娇美秀致,跟盛星河很有几分相似。 可现在,她毫无声息地躺在那,永远不会动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与挣扎。 老实说,来太平间詹程程是有些惧怕的,可是看到这样的一幕,她更多的是沉痛,昨天那个电话里跟她温柔对话的女人,明明还活生生的,隔着话筒甚至听得到呼吸,想象得到微笑,可今天,她冰冷地躺在太平间,再没有任何气息…… 死寂般的房间里,巨大的情绪激撞着心房,詹程程突然想起自己的奶奶,七岁那年,她奶奶也是这般骤然离开,老人家心肌梗塞,前一刻还在跟她慈爱的说话,下一刻人就倒了下去。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跪在棺木旁不停得哭,都快哭得岔过气,大人将她抱走,她依旧要爬过去,抱着棺木,撕心裂肺。她一遍遍喊着奶奶,可是那个慈祥的面孔,温暖的怀抱,今生今世,永远不会再有了。 她望着床下跪着的盛星河,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盛星河母亲逝去的方式远比她奶奶更加揪心,她无法想象,这一刻的盛星河,会是怎样的痛苦。 母子分别十年,再见竟成永别。 以后每一个他的生日,都是母亲的忌日。 詹程程的腿都在发软,几乎是扶着墙走过去,站都站不稳当,她想安慰他:“盛星河……盛星河……” 盛星河直挺挺跪在那,仿佛没听到她的呼喊。 窗外的雨还在下,像九天之上撕破了一个窟窿,暴雨利箭般砸下,仿佛要淹没整个人间。盛星河脸色惨白,任凭屋内的詹程程怎样叫喊,都毫无反应。 末了詹程程只能跪在他身边,阴沉的屋内,盛星河眼眸空洞,像是在看他母亲,又像是魂魄都不在。 过了好久好久,盛星河终于出了声。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浮在空中一般,“都怪我……” “如果我早点原谅她……她就不会死了……” “我会什么要跟她较劲呢……为什么一直要惩罚她呢……” “她是被活活淹死的……是我害死了她……” “怪我……” “怪我!!” 近乎梦呓的声音过去,“啪”一声厉响,一耳光扇到了盛星河脸上!竟然是他自己! 这耳光力气好大,苍白的脸瞬间肿起,可他丝毫不觉疼,又是一巴掌甩过,再一巴掌,翻来覆去,几乎是用最大的力气抽自己,嘴角抽出了血,顺着雪白的下巴往下滑,殷红刺眼,触目惊心。 詹程程扑过去拦他的手,“盛星河你别打了!别打了!打她也回不来!” 她拼命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他的手好冰,在这冰冷阴暗的太平间,比深冬腊月的冰块还冰,不止手,他整个人似乎都是冰的,他被拦着终于不动了,看着床上冰冷的躯壳,眼里空无一物。 詹程程再忍不住,“盛星河……难过你就哭出来……” 她拍着他的背脊,“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自己…… “难过你就哭出来……” 阴暗的夜,她自己的眼睛先湿了,为着又一个生命的逝去,为着身边极致的悲痛。 死寂的屋内,她听到身后细微一响,似乎是水落在地上的声响,她来不及回头看,肩背上猛地一重,像是什么重物砸了上来,硬而暖。 她怔住。 是盛星河!他将头抵到了她肩上。 沉默而压抑的空间,又传来细碎的声响。 “啪嗒”、“啪嗒”…… 詹程程闻声一颤。 那是盛星河的眼泪。 细微的水声,“啪嗒”、“啪嗒”,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又砸在彼此的心头。 那个一贯肆意而耀眼的大男孩,此刻靠在她背后,泪水咂到地板上,明明在哭,明明那么痛苦,却连抽泣声都没有,只是浑身发抖,似乎是按捺着自己,不要哭出声。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