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穆帝的声音不高,亦非责备的语气。 然而那目光却是沉甸甸的,如山岳万钧。 周令渊侧头避开,十指紧握。 好半天,他才低声道:“我没有旁的选择,也没有退路。将攥在手里的东西拱手让人,我做不到。何况身在东宫,一切都不由自主,唯有坐到父皇的位子,才不必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赐到别家,却无能为力。” 这分明是怪他擅自赐婚的事。 永穆帝当初已同他剖析过利害,见周令渊并没往心里去琢磨,没再多解释,只沉声道:“就算坐上皇位,也有许多身不由己。太后今日如何对我,你母后将来也会同样待你。” 说罢,起身拂袖,缓步往外走。 明黄衣角拂过桌角,永穆帝似是微晃了晃,伸手扶在桌案。 周令渊抬头,望着他的背影。 二十年来,他无数次望过这倒背影,幼时只觉父皇君临天下,威仪伟岸,如今却能瞧见鬓边花白的头发,微微佝偻的脊背。宫变之后,父子之情彻底割裂,于公于私,永穆帝都不可能绕过逆贼,这或许是父子间最后的谈话。 他心底涌起种极复杂的情绪,忽而开口道:“父皇!” 永穆帝驻足,回头看他。 “儿臣还有一事相求。”周令渊悄然改了称呼,脸上的偏执阴郁稍敛,带了几分恳求,“儿臣的罪已无可挽回,但昭蕴还小,什么都不懂。他虽是章念桐所生,却也是皇家血脉,恳请父皇能饶恕他。” 说罢,下地叩首,显然是诚心相求。 永穆帝没做声,只深深看了他一眼。 而后只字不发地出了玉霜殿,命人请两位相爷入宫。 …… 周昭蕴的性命,永穆帝自然不会去碰。 这孩子虽生来呆呆傻傻的,却是他的皇长孙,胖嘟嘟的一张小脸儿甚是可爱。且因周令渊夫妻感情不睦,刚出生时颇为周令渊所怠慢,自太子妃被废后又失了母亲的照拂,更是可怜。永穆帝瞧着他,总忍不住想起幼时的周令渊。 出身何其相似,好在他往后不会被章氏蛊惑左右。 永穆帝想起章皇后那张脸,皱了皱眉。 对于心狠手辣又暗藏野心的章皇后,他是深恶痛绝的。不过胜负既分,有些旧事尚未了结,他没打算轻易放过,便颁了废后的旨意,命人囚禁在偏僻冷宫,严加看守。而后将周令渊废为庶人,另行看管,东宫的戍卫也被迅速调换。 待这些事都妥当了,隔日晌午,才报了太后驾崩的丧讯。 消息传入曲园时,魏鸾正在跟盛煜堆雪人。 入冬后天气渐寒,昨晚下了场极厚的雪,今早起来时满院银装素裹,朝阳下晶莹生辉。盛煜今日并未去衙署,同魏鸾去了趟乐寿堂,陪病势渐愈的老祖母说了会儿话,回到曲园后瞧着雪景悦目,遂携魏鸾到后园慢赏。 招鹤亭前水波荡漾,周遭结的薄冰上覆了积雪。 周遭亭台廊庑、曲桥松竹,颇有可玩之处。 自打看望周骊音回来后,夫妻俩便为琐事羁绊,先是盛煜入狱,又是祖母中毒,着实折腾得够呛。今日难得清闲,魏鸾心绪甚好,闲逛一圈后,到招鹤亭旁的暖阁里歇了片刻,魏鸾一时兴起,又跑到雪地里去堆雪人。 亭前红梅含苞,竹丛如墨。 她牢牢记着徐太医的叮嘱,出门时格外注意保暖,身上穿着锦缎夹袄,外面还罩了件银红洒金的昭君兜。错落的金丝映照雪光,细白的风毛环绕在肩,衬得脸颊格外柔白。因嫌珠钗晃得碍事,索性连钗钿都取了,只剩青丝挽髻,挽袖弄雪时,颇显散漫娇憨。 盛煜觉得此举幼稚,抱臂在旁闲看。 亭前的主仆俩许久没玩闹,将厚厚的积雪滚成雪球当身子,就像在闺中时那样,大小形状各异地堆了好几个,横七竖八地摆在招鹤亭前。后来瞧着散兵游勇不成样子,没多少气势,魏鸾又跑去闹盛煜,“堆出来的雪人傻乎乎的,夫君帮我雕两个好不好?” 半晌贪玩兴致勃勃,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是折腾热的。 盛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