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弘治十二年发生的几件要案,方方面面,牵涉实在不小。北镇抚司留下的案卷,多达三十余份。顾卿得指挥使牟斌看重,以千户之职执掌诏谕,翻阅往日案卷,该知道的都是一清二楚。 辽东守将杀良冒功,兀良哈三卫扰边,妖道惑众谋反,会试科场舞弊…… 一桩桩,一件件,俱是触目惊心。 时过境迁,案卷积尘,当年留下的阴影仍未散去。 舞弊一案是李阁老逆鳞,谁碰谁死。自作聪明的闫桓和闫璟,完全可以现身说法。 为了生计,兼被鞑靼逼迫,兀良哈三卫暂且放下旧事,同朝廷讲和。但无人晓得,什么时候,这些壮汉又会旧事重提,抄起刀子和边军互砍。 妖言惑众之事,历朝历代都不少见。 先时京城流言纷起,天子下令锦衣卫严查,以雷霆手段处置可疑生事的僧道,朝中反对之声不少。后查出里通外敌,证据确凿,声音才渐渐平息。 天子服用丹药,伤的是皇家脸面,同朝臣关碍不大。妖言惑众,通敌草原,损毁朝廷的名声,伤害士大夫的根本利益,绝不能轻饶。 杨瓒撇撇嘴,所谓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多数时间都是个笑话。 究其根本,还是利益决定一切。 顾卿和老卒说话时,杨瓒始终保持沉默,脑子却转得飞快。 怀抱满腔热血,立身持正,不结朋党,便是扛鼎忠臣?不受贿赂,执法秉公,便能为天下黎民谋取福利? 放在当下,实在过于理想主义。 即使是弘治朝,台面下仍隐藏不少秘密。 天子和朝臣,朝廷和藩王,文武群臣之间,大佬角力,不敌尚可寻一条退路。小卒子的下场,基本是被碾得粉碎,骨头渣子都不剩。 自以为聪明过人,能玩转朝堂,将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掌握手心? 当真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杨瓒越想越是心惊。 联系自身,不禁生出惧意。 不提内阁三位相公和六部九卿,单是各部侍郎,随便拎出一个,官场经验和人生履历就能碾压自己。 紧了紧斗篷,杨瓒一边心惊肉跳,一边感叹自身好运。 世事皆有因果。 不是弘治帝病入膏肓,仓促为儿子寻找班底,他不会一甲登科,金尺在手。不是恰好投了正德帝的眼缘,机缘巧合,获得几位大佬好感,他未必会有今日品级。 他以为自己明白了,看透了,事实上,别说升堂入室,连门框都没摸到。 这般莽撞,没被碾成齑粉,还能活蹦乱跳,加官进爵,不是运气好还能是什么? 杨瓒没有妄自菲薄,实情确实如此。 想要走得更远,必须端正态度。 面前的坑不少,许多还是亲自下锹。有谢丕顾晣臣同为坑友,虽不寂寞,爬上来的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 事到如今,爬不上来也没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直接从坑底打洞,挖出一条隧道,照样能向前迈进。 何况,他身边还有顾千户。 都说欠钱的是大爷,他不欠顾卿钱,却欠下不少人情,又曾同榻共枕,虽没发生什么,到底“关系匪浅”。 临到撑不住那日,看在甘为抱枕的份上,顾千户也不会坐视不理,撒手不管的……吧? 想到这里,杨瓒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顾卿。 锦衣卫直觉何等敏锐,几乎杨瓒刚一转头,就对上漆黑双眼。 “杨侍读可是有事?” 杨瓒浅笑,胆子突肥,道:“灯下观景,美不胜收,古人诚不欺我。” 顾卿挑眉,嘴角微勾。 老卒左右看看,破桌旧椅,好看在哪里? 几名校尉互相看看,都是表情空白,向面瘫无限靠拢。 非礼勿听,他们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与杨侍读和顾千户同行,太考验意志力和心理承受能力。今遭之后,装傻充愣的本领必将直线攀升。 因柴火不够,入夜之后,几人只能挤一挤,睡在两间房内。 杨瓒裹成粽子,靠墙不动。 顾卿继续“认床”,长臂一伸,压住“粽子”,长夜无梦。 睡在桌上的两个校尉一动不敢动,腹诽兄弟几个不厚道,猜拳耍诈,留他二人在此,翻个身都不敢。 越想越是心酸,越想越是胸闷,心酸胸闷之下,同时两脚抽筋,忙伸出胳膊捂住对方的嘴,不能动,更不能叫!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