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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节


蓟县是喜,顺义则是悲。对比之强烈,足令人侧目。

    营州左屯卫即在顺义。

    才指挥使病亡,才氏三子领千名卫军北上御敌,尽数战死。

    城内军户,几乎家家带孝,户户衣麻。民户商户也是面有戚色,见到穿着麻衣的老人,带着孩童的妇人,都要拱手,道一声节哀。

    城门前,两名老卒持矛,袢袄并不合身,皮靴上都打着补丁。

    问过才知,屯卫壮丁多前往镇虏营,城内守备不足,只能征召贴户。不忍见半大的孩子吹风,本该退役的老卒伤兵,主动请命守城。

    “儿郎们都在北边拼命,咱们这些老的,杀不得鞑子,总能守得城门,不让十几岁的娃娃受苦。”

    一名老卒上前行礼,半条袖子空空荡荡,拇指粗的疤痕横过左脸,单眼已瞎。说话时,耳朵不自觉抽动,显然是上过战场,且受伤不轻。

    番子不忍,下马递出牙牌。

    查验之后,老卒立即行礼。转身告知腿脚好的,“马上回城,告诉才氏宜人,天使抵达!”

    城门大开,骏马打着响鼻,车轮压过积雪,吱嘎作响。

    城池不大,从街头到巷末,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

    刘瑾坐在车上,推开窗栏,看到被风撕扯的白幡,飞散街边的纸钱,想起在蓟县所见,脸色骤然阴沉。

    蓟县张灯结彩,从县令到小吏都是喜气洋洋,听完圣旨,嘴几乎咧到耳根。顺义却是全城缟素,无人不带哀色。

    两相对比,还有什么不明白?

    念头闪过,刘瑾脸色更加难看。

    后一辆车中,丘聚同样面沉似水,生出杀人念头。

    穿过半条街巷,车队停下。

    才府门匾下,三名麻衣妇人,带着一名不满十岁的孩童,立在正门后。

    妇人是才方的三个儿媳,孩童则是才氏唯一一条血脉。

    才方病死,才老夫人早已故去。

    才氏兄弟阵前殒命,才府满门寡妇。出殡当日,三个妯娌当众立誓,今生不二嫁,护才氏血脉成人。

    “公公含恨而终,至死不忘报国。夫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全军人忠义。妾等虽是妇人,亦知家国孝义!今当祖宗立誓,为夫守节,育子成才,承其父祖之志,卫土守疆,为国杀敌!终一身,不堕才氏忠义之名!”

    才宜人的誓言刻成文,待族人还乡,敬送祠堂。

    顺义知县感才氏忠孝节义,上奏朝廷,为才氏立忠义牌坊。

    刘瑾丘聚此行,一为宣读圣旨,升赏封赐,二为在城中选地,发县衙三十两白银,为才氏立坊。

    两人步下马车,走进府内,顿感萧条零落。

    宣读完圣旨,刘瑾忽然弯腰,取出一枚蝶形玉佩,送给才氏子。

    “咱家没什么好东西,小公子莫要嫌弃。”

    “公公,当不得!”

    才宜人连忙推辞,刘瑾则袖手,退后半步。他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咱家一点心意,宜人莫要推辞。”

    才宜人流泪,忙让才氏子谢过。

    丘聚咬牙暗恨,又让这老小子抢先!

    当即取出一只荷包,里面装着两颗拇指大的珍珠,同样递给才氏子。

    “他日小公子入京城武学,遇事可寻学中丘训导。”

    话落,丘聚斜眼。

    怎么样?

    咱家手慢,好歹有个在武学办事的族人,姓刘的可没这优势。

    才氏子懵懂,才宜人却感为难。

    得御前大伴青眼,于式微的武将之家,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宦官的名声实在不好,儿子还小,万一被打成阉党,他日如何在朝中立足?

    刘瑾丘聚针锋相对,互别苗头,压根没注意才宜人的表情。即便知其所想,也不会放在心上。

    送出这份礼,一看天子,二看杨瓒。

    才氏子不到十岁,靠父祖荫庇,此生应会衣食无忧。

    能不能出人头地,当下还不好说。

    至于阉党不阉党……有杨佥宪这朵奇葩,谁会关注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再者言,心眼小归心眼小,要计较,也是和朝中文武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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