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几百年都这般过来了,历朝的皇帝都能容, 怎么, 偏她不能容?”孔家不消缴税, 自然容易囤积土地。要知道从皇帝到百官,皆为孔子门生,谁敢对着老师家下手,天下人唾弃之,于是对孔家的小动作, 朝廷权当没看见。数代积累,其奢华富足, 难以形容, 怎能舍得下? 利益之争是说不清道理的, 孔彪没跟孔尚元对嘴对舌,而是道:“总归陛下明旨,天下土改。昔日江南吴家勾结海盗顽抗,白阁老直接带人抄家灭族。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我们家虽姓孔,粗俗点道来,不过是注水猪肉。如今身无长才,朝廷爱怎么折腾,都犯不着我什么事。公府想如何,请自便。” 孔尚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当日贺赖乌孤抓人,公府尚可抵赖,洪夫人等定居应天后,他家土地尽数落入公府手中,孔嘉猷父子登时成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莽汉。拿着公府做人情,好逞自己才能,借此往上爬,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好半日,孔尚元笑道:“我倒有些浮财,没了地,尚能勉强度日。贵府当真就只靠着郡王的俸禄么?”说毕,又暗示道,“贵府也是有地的。” 孔彪听的好笑,难道孔尚元把他家土地退回来,他便敢与朝廷作对了?休说孔彰与家族不亲,便是他真心亲近的丘敦家,那般哀求,管平波也没动容过半分。孔彪多想不开,冒着惹怒管平波的风险,去帮着衍圣公府?管平波公然嘲讽孔子又不是一回两回,满朝上下屁都不敢放。再则她原出身不差,家里五十亩田,乡间寻常地主都没她家有钱,硬生生被逼成了小老婆,全赖族人欺凌。 原本聚族而居,为了是不叫外人欺,到头来族人倒比外人还狠。她当年若沦落青楼,哪还有甚九五至尊的好事?她能打,可青楼的老鸨什么没见过?日日只给个半饱,没三二年就死了。亲奶奶下的毒手,回想起来,竟是比她征战南北还叫人后怕。故满朝谁不知道龙椅上那位最恨宗族,分个田都要把大宗打散到各个村落。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就算没有囤积土地,也非拆了不可。天都变成这般模样了,衍圣公府怎底就没当回事? 孔尚元见孔彪不说话,竟不知怎生游说。硬杠显然是不能的,历代开国帝王,或多或少的借了豪强的势,豪强在朝中自然有话语权。唯有管平波,她是真土匪婆出身,做跳板的窦家被她砍了个血肉横飞,至今缩在君山岛上,轻易不敢出门。孔家能跋扈上千年,果真是朝廷尊师重道么?无非是朝中大员皆不觉屯田有何不妥,顺便彰显自己的道德,大家齐发财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孔彪信已传到,拱手告辞。孔尚元也不虚留,亲送至门外,折回屋里沉思。 “衍圣公府……”孔尚元口中喃喃。他的公爵还是伊德尔册封,管平波并未下旨,仿佛天地间并不存在衍圣公一般。江南豪强次第零落,他隐隐感到衍圣公府好似走到了末路。 咬了咬牙,孔尚元唤来仆从:“收拾行李,我去趟应天!” 家族存亡之际,孔家从来行动快如闪电,譬如剃发易服,譬如蓄发更衣。 四月初八日,孔尚元抵达了应天。刚下船,就被汹涌的人潮惊的够呛,半日雇不着轿子,只得随着人流步行。进到城中,更是摩肩接踵,挤的人仰马翻。沿途随处可见兵丁维持秩序,小商小贩更是在人群里左突右撞。孔尚元两眼发晕,艰难的往洪夫人的住所走去。行到半路,竟是看见了孔择乡之长孙孔渊,支着个摊子,龙飞凤舞的写字,他老婆在旁收钱。孔尚元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孔彰竟是绝情至此么?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孔尚元挤到了孔家所居的巷口,回望满街满谷的人,其弟孔尚贞叹道:“应天果然繁华。” 孔尚元心中五味陈杂,他曾来过应天游玩,然百姓绝非今日之气象。 巷子里静悄悄的,想是都去了街上凑热闹。孔尚元的仆从敲了七八家门,才找到了孔家院落。 简简单单的四合院,洪夫人坐在葡萄架下晒太阳。听雇工报孔尚元亲至,惊讶的迎了出来。待见到了孔尚元兄弟二人,更是难以置信:“公爷怎地来应天了?可是陛下宣召?” 孔尚元兄弟先朝洪夫人见礼。因孔择乡一支先前穷困,娶妻颇晚,以至于比孔尚元高了不知多少辈。礼制里虽讲地位尊卑,却更重家族老幼。譬如说某皇子,路遇某闲散宗室,纵然是皇子位尊,也要行个家礼,方显得有修养。似孔尚元与洪夫人这般,本该互相行礼,奈何孔尚元只是个前朝公爷,洪夫人却是当朝郡王之祖,孔尚元不得不客气三分,规规矩矩的行了晚辈礼,才跟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