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抿了抿唇。 她轻声说:“城东庙宇收容妇孺, 你可随士兵前去暂避。” 然后吩咐身边的一名士兵送人过?去。 当士兵的手牵到?小姑娘时, 她才鼓起勇气开口:“我不去,我要去前线帮忙。” “你这么小, 怎么帮?”士兵笑道?,“你就不怕战场,不怕受伤吗?” 小姑娘睁大眼睛,认真地望着他:“我才不怕!我爹就是翃都军,我之前还帮他磨砺兵器呢。” 士兵转身询问梅长君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百姓不是士兵,没有经受过?专门的训练,去前线的伤亡太大了。而且她又那?般小……” 小姑娘死死拉着梅长君的衣角不愿挪步:“可父亲同我说过?,若城破,苟活性命又如?何?” 梅长君看了她半晌,嗓音沉涩。 “令尊死战,为的便?是守你们?安康……若无人存活,留一座空城又有何用。”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去庙宇吧,守城的事情交给我们?。” 最终小姑娘被送走了。 梅长君回到?城主府中,赶着处理军务,便?也?没有再?过?问她的情况。 “我已?经记不清那?个小姑娘的模样了……”梅长君淡淡道?,“后来兵将一缺再?缺,城中许多百姓纷纷顶了上来。” 她那?晚的话?,早就食言了。 梅长君顿了顿,忽觉身上的伤又传来一阵冷痛,于是有些自嘲地笑问:“人心冷下?来,便?是如?此了。” “越走向高处,手中权利便?能轻易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就像在这场战争中,百姓、兵将们?从熟悉的个体,渐渐变成虚幻的、用于计算的筹码。” “李将军战死在守城的第一日,之后是侯将军、赵副将、吕副将……再?往后,我记不清了,恍惚间总觉得自己已?走上了另一条路,甚至不会再?为同伴的离世而落泪。” “不会的。” 裴夕舟走到?梅长君的身前,将滑落的锦被给她披上,轻声道?。 该怎么向她言明呢? 因为他曾经见过?她走上了至高的位置,但依然不改初衷,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为肃清朝堂呕心沥血,苦苦设局。 因为他如?今见到?她在决战即将到?来的前夜,以自伤的方式审视着自己的种种决策,用看似冰冷的语调去掩盖同伴逝去的哀伤。 她并没有忘记,而是刻意不去想起。 裴夕舟垂眸看着神色朦胧的梅长君。 窗外大雪徐徐落下?。 承天二十三年的初春如?前世一样严寒刺骨,但翃都的结局绝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般——城破人绝,一片空茫。 因为有人寝不遑安,在无尽的死局中为翃都谋得一个出路。 从未想过?弃城的顾珩,军中死战不降的兵将,从京都一路奔赴至翃都的裴夕舟和梅长君,以及满城不屈不挠的百姓…… 他们?一直,都是同路人。 * 这一夜,格外漫长。 商讨作战方案的裴夕舟和梅长君依旧没有睡意。 两人对坐良久,梅长君披衣起身,走到?窗下?。 “夕舟本该去阳湖督军,兜兜转转来到?翃都,是百姓之幸。” 她笑着朝他望来。 “也?是我之幸。” 窗外的月光透着雪色照进来。 这一瞬,裴夕舟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融融月光和身旁的这个人。 而这春夜里的月光,就像要在他眼前晕出一片素色红尘。 好?半晌,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你今日几乎什么都没吃,既不睡,我去给你煮一碗面?吧。” 他浅笑着走出房门。 自几人住进城主府后,梅长君的院子?里一直有一间小厨房。但战事紧急,她平日里都在城墙上或者军营中,即便?回到?城主府内,膳食也?同众人一样。只有年关休战的那?几日,裴夕舟得了空,亲自下?厨。 “如?今倒是熟练了……”梅长君看着他走入雪中的背影,摇头轻笑。 一盏茶后,裴夕舟拎着冒着热气的膳盒回来。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