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了一般,简祈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再度陷入无边的黑暗。那里可怕也并不可怕,因为他一直是这样过来的,一直都是。 燃烧的七月,烈日在滚沸中烫出一圈又一圈的白气,像极了海底熔岩喷发之时水流与热液紧紧挤压在一起,撞擦出生辣辣的气条。 是新的大灭绝降临了吗? 虽然已经被冲碎许多次了,可是为什么还会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呢? 热流烘烤着他仅有的微弱水分,虚弱的身体马上就要挣扎着四分五裂。在最后的一刻,他的身体忽而被垂落的湿热液体包裹住—— 这是潮热的雨季,来自于人类的眼泪。 饱满,咸湿,一滴一滴地,在他的身体上汇聚成温暖的湖泊。 体壁的边缘慢慢地卷起来,他一点点将地将眼泪吃掉。晶莹泪珠中强烈的悲伤,就这样温柔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慢慢地在湖泊中抬起头,那是一双哭泣的、人类的眼睛。 雨水丰盈的盛夏啊,野风浩荡的时节。长长的河湾里静水细流,嫩弱的藤条枝头仿若涂缀着玻璃般明湛的膏油。 徐徐展开的翠绿里盛开着数不清的茉莉的白、鸢萝的红、牡荆的蓝和槐花的黄。到处都是三叶草的甘香,蕴蓄在濡湿的露水痕迹里仿若涨潮一般冲荡着他的感官腔。 爬蔓子的小虫,扑动翅翼的蝴蝶,全部都在高亮的蓝穹下,随着花蕊的芬芳凉阴阴地穿过暑热融化在他的身体里。 自然、女性、神圣的时间,刚烈、炽情、苍劲的夏天。 他在眼泪的包裹里,慢慢地哭了。 他想要活下去,重新活下去。 吮吸着她的泪水,感受着和她相似的悲伤与幸福,不再空乏不再虚无,不再孑然一身了,作为一个和自然界建立联结的人类活下去吧。 永远地紧贴着她,永远被她的感情贯穿,从虚无中建立起死生一般的联结,直至宇宙湮灭的一刻也保有和她的生命痕迹。 然后他终于成了她的小孩。 在一无所有的宇宙间,混沌生出叹息,叹息化为号哭,号哭化为生育的嘶喊。 生育的嘶喊在黑暗里散发出生的轮回。 ﹉ 冬阳倾洒在不断旋转腾挪的深红色的港机上,将墨绿色的舱盖映得十分水亮。 呛人的海风直直地顺着鼻腔横冲直撞,简韶看着苍茫的天,没有悲伤,大脑一片空白。 在决定不回去的那一刻,她便早已在心底默认了自己将永远地与隋恕告别。其实也没什么的,她扯了扯在冷风中略微僵硬的嘴角。 她会有新的生活,完全不必有他的生活。 混乱的打架声还响在身后,简韶不经意地回头,小祈的脸忽而直直地撞入眼眶。 视线终于聚焦,她看到他怔怔地眺望着她,站在嘈乱的人群中流泪。 简韶的大脑迟钝了一秒,随即立马从混乱的过往中抽离出来,急匆匆地原路折回。 她用生疏的英文大声地警告那个年轻的男孩,请离开,不然她会立马报警。 趁着那个男孩愣神的工夫,简韶一把拉住简祈,迅速地逃走了。 青少年总是有法律的保护,无限猖獗地滋事,一满十八岁他们会自动变成绅士,不过这些小祈并不了解。 他还在冷风里哭鼻子,鼻尖红红的,眼尾也红红的,看上去十分可怜。 简韶没找到手帕纸,只能用手背帮他擦了擦眼泪,凑上去瞧他湿漉漉的绿眼睛:“怎么了?” 小祈立马把脸贴在她的颈窝:“你很伤心……” 简韶愣了愣。 “你伤心,我也会伤心。”他说。她快乐的话,他才会感到快乐。 简韶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我不伤心的。” 他抬起头,脸挨的她极近,简韶感到自己的睫毛几乎要扫到他的面颊。 简祈的鼻息抚过她的额顶、眉骨、眼睑,缓缓摩挲着她的鼻尖。他用嘴唇贴上了她的眼角,极轻而极快地,舔舐了一下。 湿热、微咸的味觉弹跳在舌部。 她其实也哭过了。 两个人在清澄澄的海岸旁对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