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滚滚,马奴焦躁挥鞭,满脸都是急色。 祭祀是国之大事,国君昏厥前所未见。事情实在骇人听闻,消息不胫而走,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一并在城内疯传。 晋侯人事不省,对外界毫无感知。侍人无法搀扶,只能抬起他送入正殿。 宫内人心惶惶,妾夫人们纷纷派阉奴打探。 国太夫人被惊动,亲自前来探病。 经过廊下时,恰好遇到数名婢女,手中捧着盥洗之物和换下的衣袍,还有香炉和不宜用的香饼。 另有一名侍人行在队伍前,望见国太夫人立刻停下脚步,率众匍匐在地,姿态恭敬无比。 “君上如何?” 火云般的裙摆悬在眼前,距离近到能数清刺绣的花瓣。镶嵌珍珠的布履踏过石板,发出一声轻响,令侍人和婢女噤若寒蝉。 回想晋侯目前的状况,侍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实在不敢隐瞒,唯有实话实说。 “回国太夫人,君上昏迷不醒,医在配药。” 国太夫人皱眉,心知再问不出更多,越过侍人走向殿门。 大殿内矗立数十盏宫灯,火光通明。 水声持续沸腾,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屏风被移开,原地摆设熬药的器具和沐浴的大桶。两名药童守在炉前,轮换端起熬煮的药汤倒入木桶。 “加水。” 在医的指挥下,侍人提来热水,一瓮接一瓮倒入桶内。 医打开药箱取出陶瓶,拨开瓶塞,翻转瓶口,将里面的药汁一股脑混合入药汤,随后探手在桶内搅动。 随着他的动作,大量白汽盘旋蒸腾,在殿内扩散,苦涩的味道愈发浓重。 脚步声惊动众人,侍人和婢女陆续抬起头,见到走进殿门的一行人,立即放下手头事伏身行礼。 医收回手臂放下衣袖,向国太夫人叠手,正准备开口,就听对方道:“免。君侯如何?” “禀国太夫人,君上猝然发病,药不入口,唯有汤蒸以驱病症。”医斟酌两秒,继续说道,“仆斗胆请召祝和巫,为君上祈福禳灾。” 国太夫人神情微变,沉重之色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正常。 “祭祀尚未结束,祝不得归。全力诊治君侯,良药尽可用。” “诺。” 参透国太夫人的态度,医没有多言,回身召起侍人,令其将晋侯抬出床榻放入桶中。 “每隔一刻替换汤药和热水。” 医在木桶旁看守,药童继续熬煮汤药,热得满头热汗。 侍人在殿内来回穿梭,不断送上装满的水瓮。婢女展开干净的布巾,为晋侯擦拭额头、脸颊和脖颈。 缪良朝左右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侍人搬来木榻。 国太夫人不肯落座,她静静站在原地,脊背挺直,眼睛一眨不眨。 连续换过数次汤药,晋侯的脸色由白转红,身体渐渐恢复知觉,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屏息凝神,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气氛紧张,殿内静得异样,水流动的声响都格外清晰。 医频繁为晋侯诊脉,手指在他的头颅、脖颈和背部按压,仔细查看他的状况。 汤蒸有一定效果,但何时能让晋侯醒来,医实在没有把握。 殿外传来号角声,鼓声变得急促,某一刻戛然而止。 礼乐声告一段落,巨大的烟柱在城外腾起,顶端触碰云层,宫廷内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烟柱逐渐稀薄,云层变换形状,风中传来巫的念诵声。 声音时而高亢激越,时而低沉婉转,伴随着鸟兽的鸣叫嘶吼,将晋人的声音传达天地,在仪式中沟通鬼神。 轰! 巨响声震撼寰宇,十座篝火烧成焦炭,同一时间轰然倒塌。 牺牲尽被火焰吞噬,皮毛不存,白骨焚化变得焦黑。残存的骨架在热浪中断裂,碎末膨胀,爆成大团粉尘。 渐渐地,号角声也停了。 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烟尘飘渺,缠裹着焚烧后的味道随风扬洒,良久不散。 “祭祀已毕。” 国太夫人走向晋侯,距离一步停住。垂眸看向他,声音低沉:“君侯,你该清醒了。” 未知是汤药发挥效力,亦或是被国太夫人一语惊醒,晋侯缓慢睁开双眼,短暂的迷茫之后,神智回转,目光变得阴沉。 “母亲,逆子害我。” 晋侯声音沙哑,疾言厉色,更添几分凶狠。 “他胆敢害我!”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