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坚陷入沉默。 他低头看向车栏,不知何时飞来一只瓢虫,栖息在木上,颜色艳丽,一根指头就能碾碎。 “晋庞然大物,公子齐得晋侯相助,信平君无半分胜算。宋不能易君,便会如此虫,任人碾压,旦夕将灭。” 想通这一切,吕坚心头愈沉。他举目眺望前方,望见再次前行的国君伞车,对吕奔道:“父亲,会盟结束之日,我即刻动身归国。” “善。” 父子俩结束谈话,车奴挥动缰绳,马车加速前行。 上千人的车队声势浩大,途中陆续有乡邑村人赶来,发生在肃州城外的一幕不断重现,使得国君新法遍及乡里。 随着众人口口相传,军功分田、军功爵等新法深入人心。凡是林珩车驾过处,几乎无一人不知。 不提壮年男女,连半大的孩童都双眼发亮,挥舞着树枝和木条比拼力气,盼望有朝一日能被征入新军,上战场杀敌斩功。 这一场景始料未及,连雍楹和费毅都心生诧异。 “君上莫非早有预料?” “或许。” 走一步观百步,多智近妖。 于晋而言是福,满朝氏族却是如履薄冰。 傍晚时分,君驾驻跸一座小城外,军仆和奴隶迅速搭建营地。 营盘四周竖起栅栏,大大小小的帐篷星罗棋布。 篝火燃起,火光攀升跳跃,烟气向四周弥漫,很快被风吹散。 烹煮食物的鼎设在帐前,鼎下点燃柴火,清水注入鼎内,半晌后冒出气泡。庖宰羊拆鹿,大块的肉投入鼎内,加入盐和几种香料,不多时翻滚出香味。 一辆牛车停在营地前,县大夫和主簿先后下车,依礼入营参见国君。 甲士查验过两人身份,由侍人引其穿过营地,恭敬等候在大帐前。 营地内人来人往,略显得嘈杂。 林珩帐外有甲士驻守,往来人员放轻脚步,无一人大声喧哗,一切井然有序。 等候不到一刻钟,一名侍人掀帘走出,对两人道:“君上召见。” 县大夫和主簿立时精神一振,迅速整理冠帽,检查衣带鞋履。确认没有任何不妥,方才迈步走入大帐。 帐内火光通明。 光滑的圆木撑起帐顶,乌沉的兽皮铺设地面。 圆木上镶嵌铜座,插入牛油火把。地上摆设铜灯,每盏都有半人高,形似树干,顶端延伸出三五铜枝,铜枝末端托起灯盘,盘中注满灯油。灯芯点亮,烟气流入灯身,只余火光耀眼。 一面屏风落地摆放,屏风前是一张长案,玄服玉冠的国君坐在案后,面前摆有一只茶盏,还有两盘糕点。 林珩换下衮服冕冠,少去旒珠遮挡,灯下的面容愈显清俊。 他嘴角轻勾,眸底含笑,丝毫不见传言中的暴虐,观之温和沉静,恰似芝兰玉树,丰标不凡。 县大夫和主簿不敢多看,小心收回目光,叠手俯身下拜,同声道:“参见君上。” “起。” “谢君上。” 两人再拜后起身,在林珩下首落座,样子毕恭毕敬,透出几分拘谨。 侍人送上茶汤,两人捧在手里,感受到合适的温度,各自饮下一口,消去些许紧张。 将二人的表现收入眼底,林珩从案旁拿起一卷竹简,上面盖有县大夫的印章,半月前送抵肃州城。 “我观奏疏,知登城新增乡邑十余,人口何来?”林珩问道。 “回君上,多为山林野人,知君上恩旨投奔。乡邑取废弃民舍,推倒后重建。遵君上旨意垦荒,现已开田上百亩,得粮便能活人。”县大夫如实回禀,没有任何隐瞒。 林珩点点头,指尖擦过竹简上的文字,道:“我有一妹,数月前开府,暂无封地。我意划登城为其食邑,尔等以为如何?” 县大夫和主簿愕然抬头,表情一般无二,都是满脸惊讶。 他们惊讶的不是女公子开府,也不是划登城为食邑,而是君上竟会询问他二人意见。 宗室就封何曾有此先例? 简直闻所未闻。 “君上,仆不解。”县大夫首次直视林珩,问出心中疑惑。 “寡人一路行来,军功爵传遍乡邑,尔等应有所耳闻。”林珩看向县大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到新法。 “仆确有耳闻。” “晋立国时定袭爵之法,氏族享世卿世禄,代代相承。寡人欲破旧法,战功授爵。且破封地旧制,宗室、氏族、国人及庶人凭战功得爵。爵有禄米、金绢及奴仆。高爵得食邑,享地中谷粮、过路商税,然无征发青壮之权。” ?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