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吹来,他头顶的树叶片片摇落,坠在他铺散开的破旧衣袍上。被妖火投映出的斑驳影子,像一片疮痍的伤。 赵鹤眠缓声道:“他从小被父亲关在人奴的村庄养大,身而为妖,却从不敢与人道明。与谁多说两句,便会被父亲厉声呵断。他怎会不知自己是应运而生的瑞兽?白泽生而知之,初生之际尚是因意识过于混沌,不解大道真理。到后来,不过是因为幼子对父亲的孺慕,所以装聋作哑。即使穷困潦倒、备尝艰辛,也愿意顺从父亲的心意,随他在那疏荒的村子里苦熬,做一个外人看着甚至有些痴傻的奴隶。” 远处的飞花消融在蔼蔼的夜色里。 倾风怀里抱着剑,忽而觉得口干舌燥,指腹被剑鞘上精细的花纹磕得有些发疼,先前那份颇为自大的揣测,也转变成了无以适从的狼狈。 她默然不语地站着,脸上眼里都有些发热。 赵鹤眠宽袖朝后一甩,将上面的落叶挥开,感叹道:“可惜啊,人情似铁,温热的水是化不开的。也比不过一张薄纸,连点写过的笔墨都留不下。最后仅是因为,他看不惯人族虐杀妖族,相依为命十几年的父亲便觉得他心有偏私,对他举刀相向。到闭眼前都不曾再多看他一眼。” “十几年的陪伴,他以为该是恩重情深,只因他是妖,一夕间都成了似海的仇。他对人族,哪里还有半分期望,又怎会指望你犯险前去救他?所以他只托我告诉你,往后的路不陪你走了,你去找别人吧。”赵鹤眠低头一笑,说,“其实当初我也想杀了他,可是见到他之后,又觉得他无辜。杀一个孩子算什么有趣?人、妖两境之间的矛盾,若是杀几个白泽就能消解,天下早太平了。白泽背不起那么大的罪。” 倾风欲言又止,心头好似什么被一阵凄紧寒霜浇了一遍,满身透骨的酸涩。 心说林别叙在他们刑妖司就是个吃干饭的,关两境矛盾什么事? 别人绝情是别人,又关她倾风什么事? 凭什么林别叙以为自己轻巧的一句话,连个交代都没有,她就真的不讲情义地走了。 倾风咬牙说:“他跟我一起来的妖境,我当然要带他回去!” 赵鹤眠说:“那你去吧。” 倾风:“??” 倾风听他先前说得那么情真意切,该是对林别叙万分关怀才对,说:“你不送我去吗?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赵鹤眠闲适地往后一靠,半躺在地,挥挥手轰赶道:“太远了。拉你回来就废了我大半的妖力,现下我累了,你自己跑着去吧。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追,能不能追到全看你们二人缘分了。路上要是后悔,还有机会回来。” 倾风憋闷得说不出话来,心道这人脑子没问题吧? “还愣着干什么?”赵鹤眠催促道,“他们虽走不快。可你晚去一时,林别叙就要多受苦一时。听闻禄折冲连口饭都不给他吃,不敢打杀他,便要将他活活饿死。啧啧。” 倾风勃然大怒,咒骂道:“无耻小人,卑鄙!” 她倒提着剑,带着上涌的血气往外走,没出几步,刚要回头问问怎么下山,面前景色瞬转,人已到了山脚。 耳边是赵鹤眠未散的声音:“将你送出少元山还是可以的。剩下的路你真要自己追了。” 倾风大声叫道:“等等,太阳落山的方向……现在没太阳啊!哪儿啊!” 赵鹤眠该是听不见她声音了,不作回应。倾风转了一圈,决定背对着少元山往前走,大方向总是不会错的。 只是她靠一双腿,不知要多久才能找到林别叙。赵鹤眠这厮比陈冀还不靠谱,关键的话一句没说,全要靠她自己领悟。 倾风一路腹诽地往前跑,不多时,又听见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鹰隼在远处高空巡视,那几人搜寻了一圈不见倾风踪迹,说话没了顾忌,朗声道: “哪里去了?不会真上山了吧?” “在我昌碣城外来去自如,定是有人接应!” “九尾狐打的什么主意?该不是在附近设下密道了吧?” 王道询竟是带人一路寻到了此处。 这不巧了吗? 倾风循着声音火速追去,对面的鹰隼察觉她的身影,跟着鸣叫发出示警。 谈话的几人立即停了商议,策马奔来。 两方人很快打上照面。 王道询的神色隐蔽在夜色里,不知心里是什么想法,反正说话的态度仍是恭敬有加,朝她抱拳道:“狐君,为何深夜来此偏僻之地?我当您是出了什么意外,特意差人来寻。您若是有……” 倾风阴沉着脸冲上前,一剑鞘将人拍了下去。 “有旧下回再叙,借你的马一用啊。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