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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馒头,含糊了半天,说道:“原来每日的鸡蛋,皆是给那小娘子的啊。”

    “可不是!”

    “若我也是他家妹子就好了。”

    船家拍了一下他脑袋:“想得倒挺美!快吃,吃完干活去!”

    ……

    接下来一段时间,苏绾绾几乎每日都是蕃薯、稀粥和鸡蛋。她以为郁行安他们吃的也是这些。

    这日日薄虞渊,她回忆着写完自己之前的计算过程,用完膳,去甲板上吹风——那日船底漏水,她急着叫人,算纸全被淹了,好在还可以回想起来。

    河道渐窄,她看见岸边有许多流民,路边还有一些饿殍。

    洪涝应是退了,但涝灾带来的破坏力正在逐渐显露。

    天边的霞光很美,但没有人抬头仰望美丽的景色。没人作诗,没人驻足欣赏,二十几个人为了半块麨米饼大打出手,最后麨米饼掉到地上,有人跪下来将它塞进自己嘴里,其他人打得他满头是血,他也咬牙不肯吐出来。

    有人在翻饿殍的衣物,有人抢了路过行商的一匹马,当场杀马分食,血花飞溅。

    郁行安走到她身边,挡住她视线。

    “若是看得不开心,就莫看了。”郁行安道。

    苏绾绾这才发现自己不知看了多久,船已经开远了,她方才还在张望。

    她眼睛有些胀痛,喉咙干涩,想起阆都软红十丈的时光。阆都的丝竹管弦之音几时消散呢?这些人在成为饥民之前,又在做些什么营生?

    苏绾绾“嗯”了一声,别开脑袋,没有看向郁行安,而是望向辽远的江面。

    郁行安嗓音平和:“你近日可还读书?有没有算出有趣的东西?上回听你说世界是一个球,我便觉得很有趣。”

    苏绾绾没有算出什么新的东西,郁行安便请她重新说一遍上回的计算过程。

    他一直引着她说话,聊算学之事。慢慢的,她心绪趋于平静,逐渐淡忘方才目睹的场景。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隐没,月亮升起来。夜色苍茫,笼罩在开阔江面上,江风徐徐,吹动两人的袖袍。

    郁行安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认真倾听苏绾绾的每一句话,尚未接触过的概念,他也很快融会贯通。他总是适时赞美她,称赞她天马行空的想法,点到即止,毫不逾矩,又显得诚心诚意。

    苏绾绾聊了半日,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她忍住一个哈欠,郁行安停下话头,说道:“你困了么?去歇息吧。”

    苏绾绾点点头,和他行礼告别。她走了几步,忽而听见郁行安在身后叫她。

    她转身,发现郁行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苏三娘。”他望着她微笑,“一夜好眠。”

    船在江面上摇晃,夜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飘动。

    他的微笑安静温和,如同江面上的粼粼波光。

    ……

    终于到了蓠州城外的渡口,外头下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几人已经下了船,行囊里只有一把伞,大枣将伞递给郁行安,说他自己身强体壮不怕淋雨。

    郁行安将伞给了苏绾绾。

    她接过伞,走了几步,发现郁行安淋着雨跟在她身旁。

    她犹豫须臾,将伞递过去,什么也没说。

    郁行安顿了顿,接过伞,两人指尖在伞柄上擦过。

    之后他撑着伞,走在她身侧,伞面向她倾斜。

    他肩膀宽阔,执伞的手指修长如玉,细雨就这样被隔绝到伞外。

    大枣跟在后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深觉不可思议。

    他知道这两人在假扮成兄妹,一路的铺面又统统关门,无处买伞。

    但他跟了郁行安这么多年,郁行安有这样对谁好过吗?

    没有吧!哪怕是郁四娘,他也只会将伞递给她,不可能主动为她撑伞吧?

    大枣再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摸到脸上刀疤,他无语地想:江湖儿女皆会儿女情长,万万没想到清冷遥不可及的郎君也儿女情长。郎君儿女情长起来,似是比江湖儿女更缠绵一点。

    因为他看见伞面倾斜,郁行安半边肩膀都被打湿了。

    苏绾绾心跳略微加速。

    她似乎是设想过郁行安会撑伞笼罩住两人的场景,又似乎是没有设想过。

    总之,她将伞递给郁行安,郁行安很自然地接过来,如今两人同行在一把伞下。

    她感觉脸有点烫,吹过来的风是灼人的,然而一步步走去看见民生凋敝,心中又有说不上来的酸涩。

    这些复杂的思绪搅拌在一起,搅得她昏头涨脑,忽而听见一道嗓音响在耳畔。

    这声音清雅,像是只对她一个人的温柔。

    郁行安道:“莫要担忧,一切皆会好起来的。”

    苏绾绾抬眸看他,片刻后问:“真的吗?”

    他凝望着她,轻声道:“真的。”

    两人入了城,观察完涝灾和赈灾的情况,才去了蓠州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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