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 皇宫是一个晦气的地方, 程丹若轻松地来上班,无比沉重地下班。 好在?家里总是温暖的, 暖阁烧得和煦, 火盆偎着红薯和栗子?,空气满是食物的甜香。她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泡个热水澡,热烘烘地窝在?榻上吃东西。 顺便和谢玄英交流一下今日见闻。 丫鬟都在?外头, 她也就小声地说了揣测:“陛下怕是打算让贵妃殉葬。” 谢玄英骤然一惊:“当真??” “不然怎么不叫恭妃?”程丹若分析, “你想想,假如现在?陛下有个万一, 太子?不在?身?边, 只有贵妃, 指不定就有什么事, 以陛下的脾性, 如何会考虑不到这一点?” 尤其贵妃不是宠妃,皇帝不见得多喜欢她,此时只召她侍疾, 怎么看都像是打算让贵妃直接殉了, 免得她在?自己死后做手脚,干涉太子?继位。 谢玄英沉默。 他从前以为, 夫妻情深,生死相随,自然是一桩佳话, 可自己有了心?爱之人,才?明白既然情深,就绝不忍她一道死了。 想她好好活着, 哪怕没了他,也能快活地过日子?, 等?到寿终正?寝,再与他黄泉相会。期间,他会在?阴曹地府等?她,多久都等?,让她不要着急告别春风美酒。 殉葬……“本朝殉的妃嫔并不多。”他勉强替皇帝辩驳两句,“也许陛下只是想让恭妃好生照看太子?殿下。” 程丹若瞟他眼,没反问为什么淑妃不在?,他就是习惯性地替皇帝扯块遮羞布。 她只是道:“总之,我算是理解父亲昨天的话了,越是这时候,越容易出意?外啊。” 皇帝本就是很?可怕的存在?,临死的皇帝只能说是恐怖了。 程丹若忽然发现,她今天的作?为可能有些冒险,好在?安然度过。不过,皇帝的身?体一日日衰弱,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得提前防范。 她咬了口烤得干干的土豆薄片,忽然道:“你最近不忙吧?” “快过年了,能忙什么?” 年节本来就是能少事就少事,又摊上皇帝病重,等?闲事务更是能压就压,绝对不在?特殊时期给内阁大?人们找事。 “画幅画吧。”程丹若道,“现在?就画。” 她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拖延,“来人,点灯,把?颜料都找出来。” 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屋里内外至少有七八盏灯,都烧得正?旺。但要夜间作?画,这点光明远远不够。 程丹若让丫鬟挪了书案,放在?吊灯后方,再点两盏落地灯放在?斜前方,案上再点两盏小小的书灯。 这么多蜡烛齐齐点燃,昏暗的室内顿时明亮不少。 “画吧。”她把?他拉到书案前,帮他挑选颜料。 谢玄英莫名其妙被妻子?布置了任务,一头雾水:“你要我画什么?” “不知道。”她注视他的眼睛,“我今天让大?郎二郎画了梅花,但无关紧要,你却不一样。好好想想,你该画什么更合适。” 他微微一怔,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玄英默然。 程丹若搭手在?他肩头,无声地抚慰片刻,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拿过裁纸刀,估摸着能藏进?袖中的尺寸,裁了一方宣纸。 拿她最喜欢的水晶镇纸压住纸张两边,抚平褶皱。 兰心?为笔洗注水,她把?毛笔一只只搁上笔架,好像一管排笛。 圆圆的瓷盒拧开摆出:纯净的朱砂,硫磺和铅做的黄丹,花草中提取的靛蓝,铜上刮下的绿,胡粉银朱调和的紫粉,青金石研磨成的青,珍珠磨出的白。 当然,不能忘了松烟制成的墨。 谢玄英叹了口气,挽袖磨墨,提笔就画。 “已经想好了?”她意?外。 “你一说,我就想到了。”他回答,“我画我的,你累了一天,去睡吧。” 她道:“我不困,陪陪你吧。” 微凉的心?头弥漫上暖意?,谢玄英瞅瞅她:“那你坐着。” 程丹若每天在?故宫来回走?几趟,腿都走?细了,没有逞强,坐到旁边翻出针线,随手打几个手术结。 速度明显下降。 最近几年,她好像都没有上过手术,练习打结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手都生了。 唉,技艺就是最残酷的,一旦疏于练习,就会从过去的水准跌落下来。运动也好,手艺也罢,都是如此。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并不觉得焦躁或惶恐,而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 乾阳宫,明黄帐中。 皇帝在?深夜突兀地醒了。下午吃的药已失去效力,他再度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痛苦,和无法抑制的难受。 他费力地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微弱的烛火,和跪在?矮几旁边的女人。 是贵妃。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