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走回桌前,拿起黑色原子笔,模仿母亲的笔跡熟练地签字。 自有记忆开始,白宸对「家」的印象,就是形形色色的人聚集的场所。麻将声,菸草味,以及男女欢愉的声音,是他年少时最深的记忆。 母亲没有工作,白天都在家和朋友打牌,晚上和男人翻云覆雨。儘管如此,母亲从来不曾为钱发愁,只要是小白宸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再昂贵的电玩游戏,母亲都不吝嗇买给他。 小时候的他不明白,直到长大,才明白有种赚钱方式叫「包养」。 母亲从不会打他、骂他,更不曾要求他的成绩。好听来说,是放任式教育;直白来说,是疏于照顾责任。他几乎没有与母亲出游的记忆,就连谈心的回忆都没有。母亲总要他别来打扰她,甚至时常把年幼的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因此他就小就个钥匙儿童。没了钥匙,他连家都回不了。 然而,儘管母亲如此冷淡,小白宸依然拥有一颗单纯的心思。 看着电视剧里的父母总是很在乎孩子的成绩,只要孩子考得好都会买礼物或带孩子出去玩。小白宸心生羡慕,开始用功唸书,认为只要考出好成绩,母亲就会以他为荣,带他出去玩。 然而,无论他多么努力,母亲能回馈给他的,都是充满铜臭味的钞票。 他以为是他不够聪明,考不到全班第一。直到后来,他结识了一群朋友,跟着他们翘课,彻夜未归,最后一路被抓进警局。当时的他,坐在警局的长板凳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进出,表情出奇地冷静,没有半点愧疚。 不久,员警掛断电话,向他道:「我刚打去你家,你妈……」 不知怎的,听着员警的措辞,他抬起冷然的目光打断道:「她不会来的。」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自然地脱口而出。 不是──她不会来的,对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离开警局时已是清晨,当他回家看到玄关摆着的男性皮鞋,他能想像,当母亲深夜接到警局来电,语气会有多不耐烦。 那一日,他第一次认清了,母亲在乎的,只有自己。 「我打算唸台北的大学。」 送出大学申请书的前几日,他一如往常走到麻将桌旁报备。他早已填妥申请资料,并在家长栏位签名。 「很好啊,你喜欢就好。」说完,她打出一张牌,「六万。」 看着母亲将菸头放在烟灰缸里捻熄,他默默转身回房。 离去时,母亲正好亮出底牌,「胡了──」 「又是碰碰胡,你手气也太好。」 「这样几台啊?」 「四台,来来来,给钱给钱。」 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心,一点都不痛了。 来到台北后,他的日子过得相当愜意,不像其他室友刚到台北都会想家。偶尔他会回家拿替换衣物,但母亲不是不在家,就是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他和母亲仅有的交集,只有每半年一次的生活费。本来是每月,但由于她常常忘记匯款,最后乾脆每学期匯款一次。 他从不曾埋怨过母亲,毕竟是她供他吃穿用度,让他顺利长大成人。 只是,从小的家庭环境,让他学会了不在乎。 不在乎,就不会受伤。 不付出真心,就不会被辜负。 「白宸,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 那日,他站在走廊,与她隔空对望。 九月的阳光明媚耀眼,映落在那双空灵的眸子里,彷彿有星光闪烁,熠熠生辉。然而,那样虎视眈眈的光辉,在他的眼里看来却太过刺眼了。 他早就看出来,她的告白不是真心的。 她望着他的眼神,与其说充满企盼,不如说像是看着一头等待已久的猎物。如同过去母亲挑逗那些男人的眼神,充满算计与利益,令他反感。 真心爱着一个人的眼神,不该是那样。 他看得出来。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