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覃嘉穆在linedrawing喧闹的夜场里忙进忙出的时候,严东勰正在他十几平米的房间里想方设法地强迫自己入睡。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第五次把手机屏幕戳亮,眼睁睁地看着电子时钟“:”左边的数字挑衅似的从“01”变成了“02”。 一阵“吱呀”声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像是有人在反复开阖一扇很有年头的木门。这声音其实不大,可却恰到好处地钻进他的耳朵,有节奏地搅扰着本就混乱的睡眠。 “吱呀——吱呀——” 住在主卧的那对新婚夫妻也是真不容易,东勰悲天悯人地想,自从他和嘉穆住进来以后,人家合法夫妻被逼得偷情似的半夜爬起来悄悄办事。 “吱呀——吱呀——” 东勰徒劳地把头蒙在被子里,那声响在经历一番高频的加速后终于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竟然为了这阵与他毫不相干的响动而满头大汗。他从被子里钻出来,再一次点亮手机,从appstore里重新搜索到到了“索多玛”。这个软件危险又充满诱惑,总是挑起理智和欲望的对抗,因此它像住旅馆一样在东勰的手机上被装装卸卸了无数次。东勰盯着app的安装进度,用一双泛着兽光的红眼睛——此时就是理智落败的时刻,欲望一旦被唤醒,那种力量便是摧枯拉朽的。 在等待开屏页消失的几秒钟里,东勰朝着正对床头的穿衣镜里看了一眼,屏幕发出的红光此刻映出一张无可救药的脸。软件里积攒了许久的未读消息铺天盖地而来,他手指往上一划,一条都没有点开。他查看了自己的相册,里面的照片还是大学时在健身房拍的,那时为了让身材看起来更加好看,常常需要反复调整光线和角度。这些曾给他带来无数关注和点赞的照片,现在看来竟像是广告,传递某种出待价而沽的暗示信息。 虽然是凌晨2点钟,但是活跃在软件上的人不比平时少。黑夜变成一种巨大的怂恿,所有平日里蛰伏在楚楚衣冠下的本能都开始活动。东勰看到同一个id在访问了自己主页两三次之后,终于发来了“你好”。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过程,在软件上所有的目的都是由“你好”来开始,然后以互换照片切入正题。一旦双方对眼,就会迅速进入到经典的“o2o”模式,整个过程简单直接,从不拖泥带水。没看对眼也没关系,因为在这里谁也不会是谁唯一的选择,在海量数据的加持下,谁的聊天列表里还不躺着十几二十个目标对象?科技改变生活,科技终于把人类交配的效率提高到了动物的水平。 照片发过来了,三秒钟阅后即焚,可是足以让东勰给这张脸打出了个分数。将将过及格线吧,他心想,然后从相册里选了一张赤着上身,肌肉轮廓清晰可见的照片回了过去。照片的效果立竿见影,对方的话立刻多了起来,紧接着又连续发来五六张照片,打开一看,是造型各异的某些身体器官。此人的表达能力极好,做述职报告一样图文并茂地阐述起愿意为他东勰这具健壮的身体如何奉献那些器官。尽管藏在浓稠的黑夜里,东勰还是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他不自觉地把一只手伸进了被子,指尖一路向下缓慢地划过了自己的胸和腹。手指越过丛林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身体正在不由自主地颤栗,他闭上了眼睛。 两条语音这时安静地浮了出来,他没想到这个男孩子居然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或者说,无论此时对方发出什么声音都能让他的身体烧起来,烧成一颗一触即发的燃烧弹。 严东勰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差5分钟3点,就算用半个小时往返、半个小时办事,结束之后天也快要亮了。他的脑袋里此时没有多余的带宽去思考放弃一晚上睡眠对于明天高强度的工作有何影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刚刚那番精彩的“述职报告”上。他利落地穿好衣服,费力地拉上了牛仔裤的裤门。穿过客厅的时候,他发现覃嘉穆的房门大开着,月光慷慨地从卧室一路铺开,装饰了半个客厅。 约定的地点就在徐家汇的街心公园,主意也是对方出的,因为两个人谁家里都不太方便。街心公园离东勰住的小区其实不远,他故意让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得平静从容,不至于看起来像个饿急了眼猛然嗅到肉腥味儿的野狼,可是脚上虽然慢,心脏却在替他狂奔。凌晨三点钟,即便繁华如上海的徐家汇也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可他还是决定藏进公园里远离街道的一处角落。他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然后掏出手机。红色的开屏页面比往常要慢很多,网络的延迟也让他心生烦躁。可就在进入软件的一瞬间,他傻眼了。对方五分钟前发来了离线消息:“不好意思,刚刚一时没忍住,晚安。” 东勰错愕地盯着屏幕,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没忍住什么。夜晚的冷风让他清醒,没有什么能比猛然从堕落中清醒更让人沮丧的了,因为你会在清醒的一瞬间被迫直面自己的低级和下作。那些平日在人前粉饰的体面会在这一瞬间让你产生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