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缨回去了?” 卫惩点头, “小将军把人揍了一顿,就回了。” 薛执看了他一眼。 卫惩知道自家殿下要说什么,“您放心,就是教训了一番,没闹大。而且咱们弟兄们当时都不在, 掌柜的没法拉咱下水, 只能自认倒霉。” 他想起陆长缨揍人那个狠劲儿, 笑了,“小将军不愧是战场杀将,比一般的京城武官可强太多了,咱们那帮臭小子暗中看着,都摩拳擦掌想上去领教领教。” 御司台养着的这帮兵差都蔫坏,他们大多数都是市井出身,知道奸商多遭人恨,听说陆长缨在门口守着人蹲了一下午门,都达成了默契。 前脚把人放出去,后脚就该吃饭的去吃饭,想上茅房的上茅房,任那掌柜的喊破大天也没人理。 笑话,他们不上去补两脚就不错了。 他们是执法者,不方便动手。陆长缨不同,他是受害者,他想要为民除害,兄弟们立刻原地眼瞎。 “行,出去吧。” 薛执将此案了结,把卫惩赶了出去。 夜深了,可他却仍无睡意。 他拿出一卷新的案册,低头看了起来。 提起笔,偶尔在空白处做些标记,偶尔凝神看着卷宗上头整齐的字,心思却不受控地慢慢飘远。 他自然知道陆夕眠离开前那个眼神是何意,也知道她最后打算说什么。 那个问题他曾一度逃避,即便是在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后,他也不曾正视。 如今他仍有些畏惧。 畏惧向前,畏惧去做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他不害怕自己会变得更糟,毕竟他已经不能再糟了。 可是陆夕眠不同…… 她即便经历过不公与困苦,可她依旧能笑得那样灿烂。 他却不同,他早就带上了沉重的枷锁。 他的血是脏的,他的人也是脏的。 不该玷污那么纯洁美好的存在。 薛执深吸了口气,屏除杂念,继续专注公务。 卯时,天渐渐亮了。 薛执伏在案上,睡着了。 梦到了好久不见的人,那好像是他小时候。 好像是—— 五岁那年。 -- “陛下还有半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小主人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陛下讲,好吗?” 和蔼的乳母抱着他,温柔地笑着,为小男孩青肿的胳膊上药。 出身宫廷的小皇子从小锦衣玉食,金枝玉贵。五岁的皮肤白皙娇嫩,稍稍碰一下就红了疼了,遑论是一顿毒打。 “同父皇讲,他也不会帮我的呀,母妃一哭,错就都是我的了。” “忍着点,忍着点啊。”乳母背过身擦过眼泪,又笑着转回来,将药膏轻轻涂抹在那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上。 “嬷嬷,母妃说要杀了我,是真的吗?她为何不喜欢我啊?我不是她的亲儿子吗?” 小男孩童声稚嫩,话里是掩饰不住的纯真和不解。 乳母红着眼睛,叹道:“宁妃娘娘自然是小主人的生母,可这……并非是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会喜爱自己生的孩子,小主人为了自己,也要学着跟娘娘说些好话,这样就不会再挨打了。” 小男孩痛得嘶了声,似懂非懂,“嬷嬷说的我都懂,母妃刚把我接到金宁宫时,我可高兴啦,终于可以和母亲在一起生活啦。可是后来她却说,讨厌我看她,讨厌我这双眼睛,她打我得好痛……” 宁妃不仅讨厌他那双和她如出一辙的狐狸眼,甚至自己照镜子时,偶尔还会突然发疯,打碎镜子。 小男孩失落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后来我学着父皇的样子同她讲话,她就没再打我了。” 乳母笑中带泪,又哭又笑道:“小主人真棒,这么小就会保护自己了。” “我这么听话,她会对我好一些吗?”小男孩期待地看着乳母。 虽然他并不想成为别人,但若是能求来一点点关爱,那他也是愿意的。 乳母也不知道,但她没办法拒绝这样干净明亮的眼神,于是她说—— “会的。” 就是这两个字,薛执开始对那人抱有期待。 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