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百凌走到他身边,拎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座椅上拖起来,按在自己的座位上,自己则坐了他的位置,接过他的黑子,开始应对棋局上的烂摊子。 谢秋石讪笑:“大妹子,我打小是个臭棋篓子……” 祝百凌忽地抄起一旁长枪,朝他屁股上一抽:“你再喊一声试试?” 谢秋石惨叫一声,蔫蔫趴回桌前,一边嘟囔一边落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输掉了这局棋。 “喝光。”祝百凌给他倒了一杯酒。 “还有罚呢?”谢秋石苦着脸饮尽,这杯中物却不难喝,甚至颇为香甜,入腹温暖,他不禁微微一笑,“是好东西。” “五百年的仙酿,自然很好。”祝百凌淡淡一笑,将棋子收回篓中,道,“再来一局。” 谢秋石盯着她的笑,心中一动,问道:“你不怀疑我?食锦虫之事。” “随性所欲,没头没脑。”祝百凌点了点棋盘,头也未抬,“自然不会是你做的。” “那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谢秋石眉开眼笑,“来来来,庆祝这个好消息,我陪你下一局五子棋。” 祝百凌忽而凝目看他:“放你回去,找燕赤城么?” 谢秋石一愣,没想到她有此一问,顿时张口结舌,支吾起来。 “你在他身旁,永远什么都不会知道。”祝百凌随口道,复又落下一子,“雀儿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你那些东倒西歪的功夫,不是燕赤城教你的吧?” “自然不是。”谢秋石别开脸,手上堵了祝百凌一条路,“你又怎么知道?” “他总是喜欢替别人自作主张。”祝百凌没回答他,只道,“所以你才讨厌他,不是么?” “嗳……”谢秋石没说话。 祝百凌倒不再如上一局那般杀气腾腾,而是棋风一改,开始洋洋洒洒随性落子:“你知不知道幽冥教为何只收女弟子?” “为什么?”谢秋石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顺着她问道。 “凡间的男人也喜欢自作主张,总希望女子活在自己的主张中,离了自己便没了名字、没了身份,即便叫她们修道,也不知道‘道’是什么,只能匍匐在神佛脚下,替丈夫孩子祈求来年幸福康安。”祝百凌道,“‘情’之一字,与她们而言只是负累。树天生要往上长,人本能要甩开负重,挺直腰杆,我这一路功夫,她们最适合。” “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谢秋石笑道,“你门下个个待男子如牲畜,这便是无情道的精髓?” “是,也不是。”祝百凌冷道,“我无情道旨在以万物苍生为刍狗而不加矜悯,对读过圣贤书的武陵高徒而言自然不可理喻,毕竟王公贵胄自幼钟鸣鼎食,难以想象生为人者怎么能像牛马一样过活,故而即便高高在上,也要假作悲仁——可那弃妇寡母、名伶优伎,生来便是牛马,倒过来驱策他人,又怎会心生怜悯?” 谢秋石一愣,捻着棋子过了片刻才落下:“你们自有你们的道,妄加评议,是我轻慢了。我自罚一杯。” 祝百凌看着他将杯中酒饮尽,略放缓了声音:“每每有逃亡女流来我幽冥教寻求帮助,我都会有一个条件:无论是否愿意留下,都需在这百花谷停留三月,习我无情道入门心法。” 谢秋石笑道:“你说了这么多,不会是要劝我也守了这规矩吧。” 祝百凌摇了摇头:“你又不是女人,我哪舍得给你练我们的心法。” “哎,怎么这么小气。”谢秋石佯怒。 “但你武陵先人留下一本秘籍,却留在我这边。”祝百凌忽从袖中取出一卷薄册,丢给谢秋石,“你练它。” 谢秋石忙接过,低头一看,只见簿册没有封皮,也没有装订,只是一卷卷起的锦帛,第一列写着一行歪歪斜斜的字:正明年八月十五,于朱眉处饮酒,微醺,清风明月得我心,飞琼瀑布合我意,怡然自得,创此扇法,恐醒时遗忘,聊以记载。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