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的声音依然是童音,只是南广和清醒时从不曾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在崖涘强行封住他灵根之前,他一直是高傲的,漠然的,天地不仁视他如刍狗,他亦视天地如仇敌。 可是此刻韶华口中说着抱歉,那样子看起来也难过极了。 他轻柔地凝视王青霄,好看的丹凤眼里流露出一股极其清澈的哀伤。那目光恰如流水,看似柔弱无力,仿佛随手便能覆灭,然而挥起利刃却斩之不断。 源源不断,清澈见底。 这个小殿下,简直聪慧的可怕!不愧是南氏皇族的子嗣! 王青霄心下震动,面上却七情不露。他微微笑着,黯然想到自己这趟出来时,西南王府阖府上下尽皆出动,人人著麻衣,以丧礼替他送行。 儿啊,此行山长水远,或至黄泉方可再见!你莫要埋怨为父! 父亲的话语历历在耳,令人剜心似的疼。 韶华小小的身子突然晃了一下。然后突如其来的,原本待在茫茫识海内冷眼看戏的南广和就被扯了出来,接管了这具身子。 入眼帘的,首先是王青霄那张放大了的俊脸。 南广和立即退后一步,眼神冷了三分。 驸马,南广和淡然道,如今婚书已昭告天下,你我二人被迫连气同枝。今后,若孤有做的不足的地方,还请驸马海涵! 王青霄悚然一惊。 自今年七月盛夏暴雪后,殿下大病一场,醒来后人变得有些痴傻。隋帝也曾语焉不详地与他提过一句。他以为,只是谦逊一词。不料此刻见这位生的玉雪可爱的小殿下说翻脸就翻脸,一脸冷情冷性,与先前娇娇糯糯软软对他说着抱歉的孩子,判若两人。 隋帝曾言,殿下发病时爱自以为男子,自称为孤。 眼下这情景,敢情是殿下又犯病了? 王青霄狐疑地收回目光。对着这样寒冷似月的眼神,他心头实在起不了半分绮念,只得站起来,躬身拱手,老老实实对这位小殿下行了个礼。臣定万死不辞,誓死保护殿下! 嗤!南广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丹凤眼斜挑。整个人清冷如高山孤月。孤不需要你死。 依然是那个清脆童音,此刻却充满了寒芒。如六棱雪花飞落凡尘,带着锋利的、不容忽视的睥睨蔑视。 小小的人儿,负手在后,居高临下地凝望面前这个朝他躬身行礼的人,一字一句道:孤要你好好地活着!你活着,孤才有希望! 王青霄苦笑,殿下不叫他起身,他却自行抬头,站直了。将右手按在胸前心脏跳动的位置,行了一个标准的大隋军礼,苦笑道:臣领旨! 唔。南广和言简意赅,随即垂眸,淡淡道:驸马先回去吧!孤倦了。 是!王青霄行礼告退。 临走,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韶华宫穿堂而过的阳光洒在青砖地上,交织成斑驳光影,映的那位小殿下半张脸儿隐在黑暗里,那扬起的半张小脸儿却沐浴在阳光下,明媚不可方物。长长的鸦羽似的睫毛轻颤,似蝶衣一般,隐藏了所有的悸动心事。 那一刹那,王青霄觉得胸膛内那颗心跳的有些失律。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南广和却兀自在沉思。他苦恼于如今自个儿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那个长期占据他身子的,性格过于绵软,对人依恋,丝毫不设心防。 这可如何是好? 南广和百思不得其解,又不知找谁求助。待殿内空无一人时,便从枕下取出那日崖涘落下的修仙笔记。一字一句,小心地翻读。 虽然崖涘封了他的灵根,但那日灵脉觉醒时带来的冲击太大。那磅礴的力量奔涌而来,涌入他体内,令他生平第一次,有了独立对抗仙阁的勇气。 仙阁就像一个庞大的阴影,投射在他面前,却一直看不到尽头。就像一头体积过于庞大的怪兽,看不见头尾,只知道獠牙锋利,对他虎视眈眈不怀好意。 这种悬剑于首的危机感,令南广和日夜不得安眠。 他身边所认识的修仙者,从来只有崖涘与国师。如今国师闭关昏睡,崖涘远行,他便如让人割去了手足的软脚动物,匍匐在地,一言一行皆受制于人。 南广和仰头,屈辱地闭上眼。鸦羽似的睫毛颤抖的愈发厉害。 堂堂一国皇子,手无缚鸡之力,帐下没有谋士将领,只有前仆后继替他正面击挡暗杀的驸马们! 于一女子,或可谓荣耀。 但于南广和而言,这只意味着屈辱。 他要变强,变得很强。强到足可以保护他自己,足可以令父皇母妃不再忧心,足可以令他的臣民们堂堂正正地,以拥有这样的帝君而骄傲自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