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儿便吃完剔牙。 眼见着顾九章睁开眼皮,他抱着胳膊走上前:“疼不疼。” 顾九章恹恹的没力气,视线里出现谢瑛,他回道:“不疼。” “嘴真硬。”郑凤起晃着身子漱完口,说道:“我得走了,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找我的人特别多。” 谢瑛追上去,怕有什么遗漏,“郑大夫我觉得你再多留两日吧,之后该怎么料理,怎么照顾,是否需要外敷,内服?” “不用,你们尚药局的奉御比我强,我就是接了下骨头,缝合,别的一概不如他们,走了,再晚该下雨了。” 郑凤起打了个饱隔,晃晃悠悠坐上备好的马,往左银台门走去。 顾九章醒来后,便喝了点水,待到半夜时候,才觉出饿,用了一点稀粥。 更深露重,窗外虫鸣不断,月光仿佛夹着冷意渡到楹窗,撒了层浅碎的微光落在地砖。 谢瑛泡在沐汤中,甚是疲惫。 周瑄进来便看到她倚着桶沿小憩,乌黑的发黏腻在颈肩,皮肤雪白柔软,泛着丝丝红润,水将将没过她的肩膀,散发出一阵阵桂花香气。 “谢瑛,别着凉。”他从衣桁上取来大巾,擦拭谢瑛的头发,而后搭着桶沿坐在旁侧,面对面看着。 已有许久不曾亲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便觉心内暖烘烘的。 周瑄探身上前,唇吻在她眉间。 不舍离开,顿了顿,逐一往下亲吻,她的眼睫,鼻梁,柔软的腮颊,微张的檀口。 谢瑛被吻得发烫,攀在他手臂上微微露出水面。 忽觉对面那人猛地滞住,手指攥紧她的肩,谢瑛嘶了声,蹙眉道:“疼。” 周瑄松了手,目光却死死盯着她的胸前。 左侧几乎是心脏的位置,有一个极其显眼的疤痕,按照愈合的程度,应该是半年内的伤。 “谁做的。”他声音幽冷,近乎嗜血的凉淡,他抬起眼来,望向谢瑛的眼底,“告诉朕,是谁?” 谢瑛往下沉了一寸,正好遮住那处伤。 “我以为你死了,怕被他们胁迫,便拿簪子刺了自己,但我刺的不准,没有刺中心脏,幸好没有,否则当真要被你骗了。”她故作轻松,弯起眉眼笑着说道。 周瑄没有回应。 很久之前谢瑛甘愿与云六郎同赴黄泉,他嫉妒恼怒,甚至幻想有一日谢瑛能对他如此,可今日看到谢瑛胸口的伤,他没有半分欢喜,只觉又冷又怕。 他没法呼吸,浑身冰的快要僵住。 睁眼闭眼,全能看到谢瑛的伤,像把刀子插着眼珠子,他难受,恨自己,险些便害死了她。 谢瑛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瞧着温柔乖巧,但骨子里比谁都倔强执着,认定的事死也不会回头。 他不该瞒着她的,他应当想的更多更仔细,他该死。 眼眸洇上懊恼,伴随着浓重的呼吸声。 周瑄的唇,最终落在那处伤口。 弓着腰,如同拉满的弦,一阵水声后,他用大巾裹着人抱出来。 从头到脚,虔诚的擦拭干净。 他有点不敢看那道伤口,与其说扎在谢瑛胸前,不如说扎进他的心脏,透不过气的窒息。 他抠了一块去痕膏,涂抹在疤痕处。 “谢瑛,如果能回到最初的最初,我一定会在你声嘶力竭要分手的时候,紧紧抱住你,不管你如何羞辱作践,我都不会松手。” 谢瑛温温柔柔的看着他,回想起决裂那夜的场景,难免有些伤怀,毕竟是年少纯真,用了所有真心投入的一段感情,从开始两人便觉得不会分开,谁又能想到物是人非,谢瑛嫁给了云六郎。 她拽着他的衣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周瑄顿了片刻,似艰难决定后才低低说道。 “午夜梦回,我曾无数次后悔,质问自己,缘何不能抛弃自尊,哪怕被你瞧不起也要硬留下你,凭着六皇子的身份,去向父皇恳求赐婚,用权势逼迫你,要挟你,即便你恨我,至少你是我的。 但我没有,我撑着自以为是的尊严,自以为潇洒的离开,那一刻的转身,却用了我三年多的后悔来偿还。 没有一刻,我不在懊恼,悔恨,以至于扭曲到无法释怀,我恨你。” “恨你转头嫁给别人,恨你不爱我,恨你忘了我。 但我知道,我最恨的还是自己,内心的胆怯懦弱,连纠缠的勇气都没有,三年多,你本就属于我的三年多时间,凭白给了云六郎。 我嫉妒他,亦羡慕他。” 他动作轻柔,如同春雨拂面般,缓缓揉摁着疤痕。 谢瑛曲起腿来,侧身朝他。 “明允,你若真心待我,我亦还你真心。” 周瑄低头,拇指抚过她眼尾,说道:“朕不负你。”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