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多远又遇一处祭棚,车队停下。 关若飞停马等待。 一名文家下人?忽然打马而来,说是小姐有请。 关若飞愣了一下:“小姐?” 他跟出京城时,文夫人?请他上前说过话。 一是感谢,二是婉拒。 关若飞躬身回道:“夫人?不必客气。晚辈在宫中陪读之时,多随文先生教导。此?番相处,只是执弟子礼而已,别无他意,还望夫人?莫要推辞,容学生略尽心意。” 文夫人?便没有再说什么?,只道:“有劳少?督护。” 关若飞相送,虽然并不是单纯的学生送老师,但确实?没有多作他想,这么?些年?来,他早就习惯了。 文臻臻于他而言就像是天边的一轮明月,明月能?照人?,已是人?的福分,谁敢奢望去摘月呢? 关若飞永远记得那个晚上。 那是一场和往常一般无聊的宫宴。 喝酒便喝酒,人?们非得还作诗。 他和姜玺最烦这一出,估摸着席上的人?快要开始献诗了,便悄悄溜出来,钻进偏室内。 这间偏室就在大殿旁,原是给宫人?们随时听差用的,与大殿只有一道薄壁之隔,能?清晰听见殿上动静,方便传唤。 但今日席上客人?多,宫人?俱在席上侍候,这间屋子倒是空下来。 姜玺带着他进去。 他跟在姜玺身后,只见姜玺的步子顿了一下,让他差点儿撞在姜玺背上。 “你谁?”姜玺问,“在这儿干嘛?” 关若飞从姜玺身后探出头?去,看见一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坐在桌后。 每个人?的人?生里好像都会有那么?一个时刻,仿佛有仙人?施加术法?,让灯光变得朦胧,空气变得微甜,风声变得悦耳。 此?时便是关若飞的这一刻。 文臻臻穿着一身淡白的襦裙,轻盈如梦,她的肌肤雪白,不见半点血色,整个人?似由冰雪凝成,眸子里含着一丝凄然,亦如梦。 桌上铺着纸墨,她提笔正自书写,被?人?打断,骤然一惊,将那纸张往灯火上烧了。 脸上的惶急之色更甚,眸子里那点泪光滑落下来。 关若飞觉得自己仿佛能?感觉到那一滴泪落下来的重?量。 在这一晚之前,文臻臻在关若飞心里是文公度的女?儿,文公度爱打人?手?心,他的女?儿想必也不是好东西,生得瘦瘦小小的,好像风吹一下就能?倒似的。 但这一晚过后,文臻臻成了他心中有月光,永远凄清如梦。 姜玺常笑他的喜欢好没来由。 又不是头?一天认识,莫名就一见钟情。 关若飞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大约是那一刻的文臻臻像是剥去了坚硬冰冷的外壳,陡然露出里面柔软的果肉,每一个神情都戳进了他的心里。 他从此?待文臻臻不同。 但文臻臻待他却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文臻臻待谁都很冷淡。 所以这也没什么?。 是在庆丰五年?的春天之后,文臻臻也许是被?他的痴情感动,见面时会和他点一点头?,碰在一起时也会答他几句。 但从未像此?时这样专门找过他。 关若飞忍不住有些紧张,下马之后同手?同脚,走向?文臻臻的马车。 文臻臻通体纯素,仿佛坐于冰雪堆中。 “少?督护一路相送,我心中十分感激,但你我不是同路之人?,少?督护到此?为止吧。” 之前对着文夫人?可以侃侃而谈的措辞,在文臻臻面前却没有那么?容易出口,关若飞低声道:“你放心,我知道的,这一程送到,我便会回来,再不会来打扰文姑娘。” 文家原本就是要为她招赘,此?时文公度已死,家中总不能?没有男人?,回到绍川老家,只怕很快便有人?成为文家的乘龙快婿。 文臻臻咬了咬唇,掀起车帘,看了看祭棚方向?。 文夫人?正在与设祭之人?答礼,文臻臻是身体不适,才留在车中。 “少?督护,你快回京吧。” 文臻臻低声道,“我父亲之死只怕不简单,京中或许还会出什么?变故,若是万一有什么?事,你在殿下身边,殿下总有个臂膀。” 关若飞一愣:“什么?变故?” “我不知道。”文臻臻苦涩道,“我只希望殿下好好的,不要有任何麻烦。” 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