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最是沉不住气。 “你给老子出来!” 亭子内的乐曲声顿了顿。 继而是一道窃窃低语之声。 薛松一愣,扬声:“来者何人?”竟这般招摇。 只可惜他话音刚一落,先前守门的门童已跑上前去,那男人声音一梗,片刻后,薛松匆忙掀了帘、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 微微佝偻着身子,那一双贼眉鼠眼,竟与郭孝业有几分相似。 因是跑得过于匆忙,薛氏步履踉跄,身上的衣裳尚还未穿戴整齐。那衣襟长长、直耷拉至胸口下方,郦酥衣只觉得辣眼,匆匆别过头、不去看他。 沈兰蘅目光落下时,亦冷眉。微微侧身,将郦酥衣朝后挡了一挡。 “下官、下官薛松,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望大人见谅。” 他跪拜下来,再抬头时,目光恰恰对上沈兰蘅腰际的磐龙令牌。 背上冷汗迭起,反应过来后,薛松的身形已抖得不成样子。 那人跪倒在脚边。 郦酥衣往后退了退,冷风拂来,她能嗅到对方身上那极浓重的胭脂水粉味。 用脚指头去想,都知此人在那八角亭中做些什么。 纸醉金迷,声色犬马。 回想起街上的流民,与郦酥衣那怯生生的眼神,郦酥衣心中愠意愈浓烈,只觉将其用利剑捅上千万刀都不足以泄愤。 她听见沈顷问:“薛松,你可知本官为何事前来么?” 男子声音清冷,冷白的面容之上,一双凤眸更是疏离到了极致。 薛松抖成筛子:“下、下官不知。” 沈兰蘅冷笑了声。 他冷眸,睨向整个薛府上下陈设。 内心深处,隐隐涌现出躁动的杀意。 这股冲动与处决郭孝业当时来得同样汹涌,同样让他攥握紧了正束在腰际的长剑。只要他想,无人敢拦着他出剑,不过顷刻之间薛松的项上人头便会像一颗皮球般骨碌碌滚下,滚落在他脚边、停在他雪衫之前。 沈兰蘅右手停在剑柄之上。 便就在此时,他忽尔想起行刑之后。 那个大雪纷飞的雪夜。 少女裹着厚厚的氅,微蹙着一双细眉。 于他身前,循循善诱,苦口婆心。 “我大凛自有刑部与律法,待郭孝业被押送归京,自会有人审判他的罪行。” “在某位,担某责,行某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贵为圣上亲封的定元将,凡事更要三思而后行。切莫冲动,也切莫再耍小孩子脾气。” “你是沈兰蘅,是沈顷。是沈家的世子,大凛的将军。” 少女声音婉婉,随着凛冽的北风,呼啸而来。 沈兰蘅叩在剑柄上的右手松了松,冷风拂过他的眼睫,细长的睫羽翕然一阵颤动。 他想起来——此刻还未入黄昏,应该出现在众人面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的,是那克己守礼、秉公执法的沈世子,沈顷。 而不是他。 她如今的欢声笑语,如今的温柔小意。 都是因为,面前此人应该是沈顷。 他应该是沈顷,应该用尽全力、去扮演好沈顷。 男人深吸一口气,将右手从剑柄上松了开。 “魏恪。” 黑衣男子立马走过来:“属下在。” 他学着沈顷的口吻。 “带上人,去清点这些年来朝廷所拨下来的钱款,以及薛府的开支。每一处每一笔,都给我仔仔细细核对干净了。” 至于这薛松—— 先将人关押起来,待清点核对完账本之后,若无罪,本官自会放人,若有罪——”沈兰蘅冷声,“本官会将罪臣押送回京,并上书一封,将龙去脉呈于圣案之上。圣上圣明,自会决断。” 他一字一字,字字条理清晰。 ?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