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踱步进了内厅,沈观鱼心里七上八下的。 迎面是一扇开阔的大窗,碧翠的叶子伸展进了厅内,和厅内的木壁及金石器皿交衬得素雅而生动,精致又不失自然。 窗下一张罗汉床被小几隔断,左侧是正襟危坐的一个人,凝夜紫的窄袖长袍在阳光下显出繁复的暗纹。 沈观鱼猝不及防见到赵究,实在惊着了没了思考,皇帝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陛,陛下……” 沈观鱼回过神来,忙跪了行礼。 赵究更有猜测:“你怎么上这来了,莫非是想借他人之手,做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他问完就有些不悦,自己怎么也学了长公主的做派,平白怀疑他人的喜好,但细一想又并非没有可能,面色更加难看。 沈观鱼却整个人都慌了,她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境地,扮成个小倌供人赏鉴也就罢了,还偏偏遇着皇帝。 她不敢站起来,疑心他是质问自己为何联合徐脂慧作弄长公主,便连忙请罪:“陛下明鉴,臣女到此处实属误闯,无心欺骗长公主。” 赵究道:“那你就说说,是怎样误闯进来的。” 沈观鱼伏着身子,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言明自己一开始只是以为同徐脂慧出来玩闹,并不知会见到长公主。 赵究没想到各中曲折竟是如此,这徐脂慧和长公主在华章园里比面首的举止,着实出格,还扯上了沈观鱼。 知道内情,他的气也就烟消云散了,但脸色仍然沉着:“你就是这样查案子的?” 她不这样查还能怎么查,沈观鱼低着的头悄悄瞥了瞥,道:“臣女愚笨,只能如此。” “不过几枚印,倒让徐家女拿捏了去,没出息。”赵究面色浮现笑影,站起了身,踱步到她面前。 第9章 反将 沈观鱼眼前出现了一双绣着宝相花的长靴,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视线一路随着长腿、窄腰、挺括的衣袍,直到他精致清冷的一张脸。 赵究身量甚高,沈观鱼站着只到他肩头,何况如今跪着,抬头也有些费力。 但见他低眉而笑,比端严神佛多了缱绻隽丽。 那张金相玉质的面容低下、放大、挨近她,沈观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赵究在躬身扶她起来。 手臂上那只素白的手修长有力,她不由自主地被带了起来。 只是跪得久了膝盖发软,晃了一下,反倒被他擎住了肩头,稳住身形。 此刻两人距离于礼不合,她站定后轻挣了一下。 赵究顺势松了手,沈观鱼退后一步,不知该说什么。 一张文书就映入了眼帘。 “供状上的官印是照着画的,总有纰漏,你还是看看真迹才好。” 沈观鱼没想到他会把这么重要的文书交给自己,愣了一下神才赶紧接过,细细瞧上边的形制、样式,猜测年份,然而……她当真在这一时半刻看不出什么东西。 “可否借臣女两日……不,一日?”她眉尾耷下,游移的目光瞧了赵究一眼,央求时总带着几分可怜。 赵究就任她看,也回望着她不说话。 沈观鱼被看得缓缓低下头,低声说:“是臣女僭越……” “罢了,这文书且借你三日,拿去看吧。”赵究声如古磬,清冷庄严,眼里却有一丝笑意。 惊喜的神色顿时浮现在她脸上,“臣女叩谢陛下隆恩。”沈观鱼还想跪下,但触及赵究的眼神,忍住了。 又问道:“那三日后,臣女如何还给陛下?” “拿着赏你的那枚玉玦,到宁康坊李记绸缎铺旁边的宅子,那里会有人带你见朕。” 还要私下同他再见…… “臣女记下了,”她不敢怠慢,略扫了一眼文书,小心收入袖中,又望着赵究,“陛下一再援手,臣女惶恐之至。” 赵究迎着她疑惑的目光,转头看向窗户边盛着金黄暖阳的缦绿,无谓道:“同窗之谊,更有递食之情,此厢举手之劳罢了。” 他又说起从前,忽听那四个字,沈观鱼还未想起来,什么递食之情。 但见赵究已经移步到了窗边,乘荫树下,阳光照进那双剔透流光的眼,眉目深邃隽永。 一瞬间,那些久远的记忆,呼啦啦拂过枝叶,吹醒了沈观鱼的脑子,才发觉初夏的江南,被她淡忘了许多事。 “这案子随你去查,只是不要亲自出面。”赵究的声音勾得她回了神,忙点头应是。 坐在高位上,这案子自然看得明白,并不须查,想借空印案勾连起登州军镇和他的关系,指他夺位不正的人究竟是谁,赵究如何会不知。 张凭云不过是漩涡中的一帆小船,在乎他命的只有沈家,她查不出结果,赵究也不需要结果。 他不过找个借口罢了。 沈观鱼却想着赵究既然把文书都给她了,再求一求,说不准有机会见到张凭云,但赵究又让她不要出面……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