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站着,冲到了这明晃晃可见之地,故意亲身入阵,在等。 天青白交接,风寒如割。 火光又起,朝他快速冲来。 须臾一群人如狼奔至,刀映火光,挥来即砍。 山宗抬刀隔挡,如松而立,纹丝不动。 后方众人此时才在胡十一的带领下冲了出来。 包围着的人没能再下手,一时对峙。 火光扫去,扫开周围一片晨雾。 “等等,是中原人!”有人叫了出来。 水中站着的山宗也被照了出来,他一手横刀在前,抬起眼,一把扯去额上布巾。 四下突然无声。 用刀对着他的那些人如石像一般定住了,又不自觉地往后退。 他们后方,走出来两三个持刀的身影,都已是两鬓斑斑的中年,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山宗身上。 “山……”一个人出了声,像被人掐住了喉般戛然而止,咽在了风里。 却叫所有人都回了神,像是不敢置信,他们手中的兵器接连放下。 甲辰三和未申五走了过来,连同后面几十道身影,陆陆续续,无声走近,在火光里显露。 终于,一个中年人走过来,颤着声:“头儿,是你吗?” “是我。”山宗垂了手里的刀,喉头滚动:“我来找你们了。” 第九十章 神容看着手里一张黄麻纸。 天还没亮透, 蔚州驿馆里安静无声,她坐在妆奁前梳妆, 对着一盏未灭的烛火,看着这纸上写的菜目。 紫瑞在旁梳着她黑亮的长发, 口中道:“少主如果满意,待山使来时就如此准备了。” 神容看上面都是她父亲喜爱的, 将纸放下,“就这样办吧。”说着抬头看一眼乌蒙蒙的窗户,问:“我父亲心情如何?” “国公瞧着很好, ”紫瑞回:“昨日还给主母写了信去报平安, 一切如常。” 神容点头:“那就好,稍后我去拜见他。” 紫瑞看一眼那纸,笑道:“少主日日陪伴国公就罢了,就连这等小事都想到了,山使若是知道你如此用心,一定会心中欢喜。” 以往她家少主最关心的莫过于山川河泽,何曾关心过这等小事。 神容想起山宗, 心想他知道了肯定会得意才是真的,手指绕着胸前垂下的一缕发丝, 笑了笑:“我父亲肯松口见他是难得的机会, 可没那么简单。” 这一面若是见得好,她母亲那边才有可能好办,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岂能不知,又岂能不留意。 紫瑞忍不住看着她笑:“我看少主近来脸上笑容都多了。” 神容抿去笑:“你瞧错了。” 紫瑞只好忍笑, 乖巧称是。 神容心里悄悄算了算日子,按行程来说,过两日,他就该启程出发,自幽州赶来了。 想完瞄见铜镜,看见里面自己微弯的嘴角,她抬手抚一下鬓发,藏去了。 …… 山霭雾气未散,山宗的声音还在回荡。 “我来找你们了。” 所有人在这句话后都退后一步,站直了身。 山宗扫视一圈,一群人穿着粗布褴褛的衣裳,有的还穿着当年卢龙军的厚皮甲,早已磨损得不成样;有的外面只裹着兽皮做成的甲,束发蓬乱,胡须杂生。 唯有一张张脸他还能看出熟悉。 面前的中年人走得更近,盯着他,声还发颤:“你终于来了,咱们都以为你不会来了。” 山宗看着他,短短四年,他已脸上沟壑丛生,比原先模样看起来苍老了十几岁,那是当初最早入卢龙军的一营铁骑长薄仲。 他点头:“我来带你们回去。” 薄仲忽也退了一步,不知为何,竟似有几分忌惮:“还能回去?咱们现在已经是叛军了。” 陆续有更多人从山野深处走了出来,拖着兵器,身躯干瘦如游影,脸颊枯槁,发髻蓬乱,密密麻麻将这里围了几圈。 在渐渐亮起的天光和火光的交映里,每个人都站得笔直,又都沉默不语。 山宗握紧刀:“卢龙军不可能叛国。” 薄仲一怔,一下扔了刀,颤着手抱起拳,直接在河里跪下:“是,咱们不曾叛国!卢龙军从来不曾叛国!” 一时间周遭接连响起扔下兵器的声音,有的人呜咽出了声,压抑着,硬撑着,应和着林外的风声,林间鸦声,哀哀卷席。 山宗刀尖点河,挺拔如松地站着,声却已哑:“你们……还有多少人?” “卢龙铁骑全军一百营,一营五百人。这里共有三十七营,铁骑长三人,兵一千八百九十一人。” 最先跟着他一并走出的两个中年人也跪下了,正是另外两营铁骑长。 甲辰三已忍不住走了过来,哽着声:“就只剩这些了?” 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