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渚,他是北狄族中数一数二的勇将,曾经孤身力斗猛虎。右贤王十分器重他,近几年但凡有战事,都派为先锋。延渚也非常争气,不到三年,便由右贤王的帐前卫士升到了上将军。有人曾经当面笑问:“是燕国的‘孤狼’厉害,还是将军您厉害?”【注2】 延渚道:“总有一日,要在洛阳城前,让那‘孤狼’知道拜我为上!”其胆魄如此,小小的信州城自然更不会放在眼中。 听到信州将士鼓舞士气的呐喊,延渚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转头问身边的男子:“这便是你们燕国的守卫城池的法子吗?若是几句口号就能够杀敌,还要我手中的宝刀何用?” 他举起手中那把右贤王亲自赐下的宝刀,用力朝前挥去,胯/下的青骢马四蹄翻飞,载着这名杀神向信州而去。在延渚的身后,全副武装的北狄骑兵也举着自己的武器,一拥而上。 滚滚的人流中,唯有方才延渚与之交谈的男子和他身边的随从一动不动。 这男子面容清俊,若不是穿着一身北狄人的打扮,直叫人当做是南朝来的儒生。如果此时让北军的将士看到此人,一定会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想不到,白道城之围后,朝廷追捕了数年都毫无结果的刘正坤,竟然混在了北狄人攻打信州城的队伍中。 比起数年前来,刘正坤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脸上的神色依旧淡然,北方的朔风似乎只给他添了几根白发。他冷眼看了一会儿冲锋陷阵的延渚,又将目光移向了信州城头,他目力极佳,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也能从守城的燕军人群中分辨出安毅的身影。他原本是沈明帐下的第一红人,与安毅这等不服沈明指挥的将领素来泾渭分明,互不来往,但此刻看到安毅,他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同命相怜的感觉。 在上位者眼中,他与安毅又有何区别呢?都不过是棋子罢了,大概他算得上一枚将将用得顺手的棋子,而安毅则是别有异心的废弃棋子。 如果有一天沈明觉得他失去了价值,恐怕他连安毅的下场都不如,毕竟没有人会追随着一个背负着谋逆罪名的人。而安毅还能够享受浴血守城的嘉誉。 “刘将军,”身后的随从打断了刘正坤的遐想,他的年纪比刘正坤小了许多,脸上还有一点点少年的稚气,他有些不安地问道,“刘将军,北狄人攻进城后,真的会保全我军眷属吗?” 刘正坤看了一眼这个天真的年轻人,心里莫名有些好笑,狡猾狡诈的段林怎么会生出段平这样的儿子?北狄人若是攻进信州,莫说燕军将士的家眷了,连普通的百姓恐怕也会遭到屠戮。不过他知道段平被派在自己身边,其实是替沈明监视自己,这样的话便不能直接说出口。 自从沈明将他派往北狄人的地盘,他每年只能趁着秋天燕国和北狄人互市的时候,偷偷潜入九边,与沈明见一面。这样的频率显然无法让沈明完全信任自己。如今在北卢的北军军府中,最当红的人可是段林。此次引北狄人入境,段林出力甚多,不让他来分一杯羹,他岂能安心? 因此段林便在沈明面前为儿子段平争得了这一职位,同时也是向沈明表示,自己的儿子段平虽然曾经与安家的独女有婚约关系,如今早已作罢。 安毅当年答应婚事是看在段林兄长段青的面子上,但这么多年来,安毅对趋炎附势的段林越来越不满,只是碍于故人有约,不能背信弃义,才勉强维持着婚约。 殊不知段林对这桩婚事的不满更远甚安毅。如果与安毅这个屡屡和沈明作对的人结亲,岂非葬送了他数年来在沈明身边伏低做小得来的前程? 所以安毅上书太极宫直言九边旱情之时,段林就为沈明谋划了一个绝妙的计策。先是趁着帝京来的夏侯邡巡视旱情之机,栽赃安毅蔑视上官,救灾不力的罪名,再引北狄人入境,清除九边之内不服沈明之命的诸城守将,最后在北狄人退兵之时,打几个“假仗”,既摆脱了应敌不力的罪名,又能骗得帝京的封赏。 如此一举数得的妙策,自然获得了沈明的首肯。沈明甚至亲自圈定了信州,作为引北狄人入境的首战之地。 只是段林这个算尽了九边局势的计策,却独独漏了自己的独子。段平这小子实在与乃父不同,不仅心肠绵软,而且一直十分爱慕安毅的独女。他倒并非愚笨之人,晓得段林与安毅的关系紧张,因此将自己的那份爱慕之情深埋心底,连段林都不知晓,否则也不会派他来此观战。 然而此刻大战在即,眼看信州一破就会陷入生灵涂炭的绝境,段平的心中怎能不着急? 刘正坤绝非常人,短短数息之间便想明白了此中的关窍。方才那点同情安毅的心思早就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黄雀在后的轻蔑之意。段林,你屡次算我入榖,此次我却要你知晓,到底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你可知晏和七年,北狄人入侵曾做过什么吗?”刘正坤并未正面回答段平的问题,反而问道。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