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会不会太小了?” 她看着他,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他苦涩地勾了勾唇,似是有些遗憾,轻叹了声,“他好像长得很快,一眨眼快六岁了。没看着他长大,很可惜。” 陈旖旎听他这么说,手下已不自觉地用了力。 他感受到了,低头看了眼他们十指相扣的手,抬眸又朝她笑,“来这里。” 又被他牵到了楼上。 他在前面走,拉着她。 彼此的手臂连成了一条线,五指与五指相扣着,将这断开的六年,一步一步,一点点地,串联起来。 他带着她进去,“按照你原来的公寓布置的,你走后我去过那里,你什么都没带就走了。” 她瞧着这里的布置,的确与她原来公寓的房间很像。连衣帽间的朝向都是一样的。 他去过她家一次,还从衣帽间拿了吹风机出来给她吹头发。 她都记得。 他也记得。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密码的?” “不是你生日吗?”他笑了笑,又拉着她向里去,边说,“这里的密码也是你生日。” 他带着她到衣帽间前。 “看看这里。” “这什么?” “看看。” 她怔了片刻,还是抬手,跟他一齐推开了衣帽间的门。 推开了琳琅满目。 若说这是衣帽间,不如说更像个精致巧妙的小型工作室。一侧挂满了五颜六色,质地各异,各式花纹的布料,中间一个小型工作台,工具一应俱全。 她记起以前在巴黎上学,在他的公寓里,她也临时弄过这么一处地方。那时他在澳洲,临时回来被他看到,她以为他会很介意,就撤掉了。 她在港城的公寓中也有这么一个小型的工作间。 “还有这里。” 他说着,过去打开了一侧的衣柜门。 一溜儿的旗袍。 足足挂了三四十套,领口前襟样式不一,盘扣也各有千秋,七八分袖,长窄袖不一而足,式样齐全,几乎都是她原来爱穿的款式。 她放开他的手,踱步走过去,抬手,指尖顺着那一件件旗袍抚过去,感受到不同的面料,不同的花纹,不同的质感在指腹流窜。 很小的时候,她和弟弟星移总在姥姥的旗袍店里玩耍。 姥姥闲下来会跟她讲很多事。 关于如何为客人推荐颜色和款式,怎么应付难缠和要求多的客人,还有一些关于名流圈子的七七八八,光鲜亮丽。 不过她那时尚不懂人情世故,只当故事听。 阮慈却是听者有心,或许是因为从小听了太多这种事,崇媚上流社会,后来先是与暴发户起家的陈正宵结了婚,又借着给沈京墨妈妈做旗袍的机会,攀附上沈嘉致,热衷于跻身上流圈子乐此不疲,不惜败坏自己名声,不择手段。 她在那些年也不止一次地拷问过自己,离不开他,甘愿纠缠他,甘心留在他身边跟他贪欢至死,究竟是贪财,还是贪情。 自欺欺人地与他从她十七岁纠缠到三十岁。 她没有结婚。 他不择手段地与她从他二十二岁藕断丝连到他三十五岁。 他也没有结婚。 不禁想起了温烺那句话—— 你们两个,到底是谁想耗死谁? 她读大学的那几年,他已被家中催婚过多次,相亲对象没少安排过,她有所耳闻。 甚至每每在心里盼着他赶紧结婚吧,这样就可以放她自由了。 一边又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企盼他千万不要结婚。 她不知理由,只是每次他来巴黎见她,拥抱她,亲吻她,她得知他没被别的女人抢走,她就能欢畅一些。 也在他身边待得更心安理得一些。 她的手指在一件黑色旗袍上停顿。繁复的花纹,压着朵朵银线海棠,漂亮得晃人眼睛。 她很久没穿过旗袍了。 以前穿,是因为喜欢。小时候总在姥姥店里,见到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女人们选布料,量尺寸,试旗袍。 那时她就期盼,她长大了也要这么穿。 从前她在他面前,也是旗袍不离身的。甚至说,是想把这作为自己的一种特征,让他永远地记住她。 未来与另一个女人交颈厮磨时想起的是她。 与另一个女人共赴云雨时想起的是她。 与另一个女人海誓山盟时想起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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