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那天奴婢分明看见,七殿下身上有胎记,真的有,真的有……” 她哪儿知道李齐慎那是发的疹子,当晚殿里灯不够,才没看出来,只能反复念叨。但桃枝和太子妃先前早就一口咬定李齐慎身上有胎记,且是亲眼所见,现下这胎记却不知所踪,她彻底慌了神,脑子里一团乱麻,居然哭了出声。 太子妃倒还好,迅速举了别的证据:“那金线呢?是不是从你外袍上勾下来的?” 知道李齐慎胸口没胎记,李承儆心里就偏向了这个儿子,但又不想回头说自己错了,咳了一声:“阿慎,这你又怎么解释?” “那得问太子妃啊。”李齐慎笑笑,“当日太子妃确实派这宫女来我殿里,送了参。只不过这婢女没走,非说承了阿兄和太子妃的命令,要教我人事,我殿里的少监可作证。我不愿意,她就上前拉扯,想来是那时候扯下来的。” 李琢期一愣,诧异地看了太子妃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令?” 太子妃说不出话,只能摇头:“殿下,妾也是、也是……” “事到如今,我倒想问问,我和太子妃究竟有什么仇怨?年前滑胎,诬蔑我行厌胜之术,阿兄爱妻心切,夜半带人闯清思殿搜查;如今竟然伙同婢女,捏造证据,说我犯此大罪。”李齐慎没让她“也是”下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在宫里,还真有活路可走吗?” “世人言长嫂如母,我阿娘去得早,却没想到太子妃竟是如此恨我。”他顿了顿,看着李琢期,“先三番五次诬蔑我,枉为人嫂;以此法离间我与阿兄,不惜令阿兄蒙羞,枉为人妇。我看太子妃才是不啻虎狼,枉在人间走一遭!” “阿慎……”李琢期也慌了,顾不上太子妃,“你……” “我记得宫里的皇子公主,出生时稳婆会洗身子,若有胎记,则会记档,免得将来说不清。”李齐慎发完脾气,平静下来,幽幽地说,“渺渺十五年,我与阿耶、阿兄同在大明宫,竟是连我身上有没有胎记都不知道。” 他对这两人从来就没有过期待,真说出口,其实也不是遗憾,只是觉得好笑。清白证明了,李齐慎懒得和这些人同处一室,转身就走,一路朝着玄元殿去。 冷风刮过,灰蒙蒙的云碎裂,忽然飘起细细的雪,落在他发上脸上,浓密的眼睫上星星点点。少年迎着风雪,紧抿嘴唇,一步步往前走。 在他身后,紫宸殿里李承儆自觉丢尽面子,大怒,又摔了只茶盏,正落在李琢期面前:“你是什么?阿慎是什么?堂堂太子,想出这种法子来中伤自己的弟弟!他阿娘是鲜卑人,动得了你的位置吗,你这么容不得他?是不是还要效仿前朝,杀了他,再杀了你阿耶?!” “……阿耶恕罪!”这话李琢期哪儿敢接,他直挺挺跪下,“这回是我的错,实在是一时怒气,误信谗言,这才……” 他一扭头,看见太子妃都觉得恼,“你还不跪下!” “陛下恕罪!”太子妃赶紧跪下,事到如今,桃枝就是替死鬼,“陛下明鉴,是这婢女回来说的!妾也不知真相,遭受奸人蒙蔽,这才……才做出伤了七殿下的事。” 桃枝惊了,赶紧膝行上前,哐哐磕了两个响头:“陛下明鉴,明鉴啊……奴婢也是被逼的!是被逼的……” 太子妃生怕桃枝把实话说出来,顾不得世家贵女的规矩,上前一个巴掌,劈得桃枝歪斜在地,面上迅速浮起两个红印。她一咬牙:“休想胡言乱语,再攀咬谁!我看是你勾引七殿下不成,起了坏心,到我面前来诬蔑殿下,我信你,你反倒如此!” 桃枝被打得眼泪都出来了,又怕太子妃再打,呜呜咽咽地往太子的方向爬。太子妃哪儿能让桃枝靠近夫君,伸手揪住她的头发,手上一用力,居然硬生生揪下一撮,痛得桃枝一声杀鸡般的惨叫。 座下一片混乱,李承儆在座上,耳边嗡嗡作响,脑子也开始发疼,只觉得眼前什么东西都不顺眼,恨不得再摔十套八套茶盏。 他头上压着的历代皇帝,除了个进不得玄元殿的天后,代代都是明君,史书上大夸特夸,到他这里,李承儆从小由四位太傅教导,都是经世大儒,开口必提前朝。李承儆生平最想做的事,无非是证明自己胜过先祖。 然而现下外忧内患,朝上那帮朝臣不长眼睛,总觉得他不如父亲和祖父,上个折子都唧唧歪歪;家里仅有的两个儿子互相撕咬,太子妃像个乡野村妇一样抓着个婢女乱打。 这些声音乌泱泱地混在一起,像是反复提醒他—— ——你不如父亲!不如祖父!不如任何一位皇帝! “行了!”李承儆狠狠一拍扶手。 座下三个人浑身一颤,霎时不敢动了,乖乖僵在原地,看着倒有几分可笑。 “这婢女,诬蔑皇子,杖杀。太子妃轻信谗言,杖三十,禁足半年。”李承儆起身,最后看了李琢期一眼,“你也给我好好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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