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走下马车,待到桓容站直身,才上前向郗愔行礼。 “阿父。” “恩。” 郗愔的态度不冷不热,眼中却有关切闪过,恰好被桓容捕捉到。后者禁不住内心叹气,别人家的爹啊。 郗超一门心思跟随桓温,甚至连自己的亲爹都算计,郗愔依旧关心儿子安危。派遣刘牢之出京口,一来是被谢玄说动,二来,多少有关心儿子的意思在内。 刘参军上前复命,余下兵卒归还大营。 四十多辆大车绕过前门,由郗府健仆引向客居处安置。 郗愔握住桓容前臂,亲自将他引入府内。英俊的面容满是笑意,不似见到下属官员,更像是遇到喜爱的晚辈。 桓容一边小心应对,一边仔细打量。 同样手握重权,桓大司马通身煞气,一望可知是领兵之人。郗刺史则温和儒雅,更贴近晋时文人。如果换下深衣,穿上一件大衫,百分百的风流名士,俊朗潇洒非常人能及。 两人靠近时,桓容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察觉身旁人略高的体温,回忆建康所见,当下确定,眼前这位也是寒食散的爱好者。 桓容知道寒食散不是什么好东西,长久服用必成祸患。但时下人以“嗑药”为风尚,郗愔又是养生问仙的爱好者,自己出言未必有用,八成还会搞僵彼此关系。 思及此,桓容咬了咬后槽牙,到底理智占据上风,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简单寒暄一番,郗愔唤人引桓容往客居暂歇,并言将设晚宴为桓容接风,稍后遣人去请。 “多谢使君,容告退。” 在人家的地盘,又要在人家手底下做官,总要客气些好。 桓容的恭谨很得郗愔赞赏,目送其离开,视线转回陪坐的郗超,笑容登时隐去。 “嘉宾。” 郗超立即正身跪坐,恭敬听训。 “数年前我曾问你,如今再问,你仍遂迷不寤?” “阿父,南郡公乃当世英雄。”郗超抬起头,目光坚定,没有半点躲闪,“晋室孱弱,无能北复失地,欲驱胡人,汉室当有雄主。” 凝视郗超半晌,郗愔沉声道:“你言桓元子是英雄?” “回阿父,儿未曾妄言。大司马二度领兵北伐,一度收复失地,乃是不争的事实。” “我并未否认其功业。”郗愔摇头道,“但依我之见,桓元子可称奸雄,不配英雄二字。” “阿父!” “虎毒不食子。” 五个字掷地有声,郗超登时无言以对。 历史上,真没哪个“英雄”朝自己儿子下手,除非后者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当然,皇帝家是例外。 桓大司马觊觎郗愔手中的地盘和军队,不惜牺牲嫡子,没有半点父子之情,为达目的不留任何余地。郗超自始至终参与其中,自然无言可以反驳。 “你自幼喜读史书,尤推举汉末诸雄。”郗愔突然话锋一转,道,“我且问你,桓元子可比魏武帝?” 郗超神情微凝,许久方开口道:“不可比。” “曹孟德挟天子以令天下,处尊居显,朝野侧目,生前可曾称帝?” “不曾。” “我再问你,桓元子诸子中,可有能及魏文帝者?” “无有。” 依郗超来看,桓熙平庸无才,桓济气量狭小,桓歆耳软心活,桓祎不提也罢。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