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平平静静,不悲不喜地对她点了下头,“苏……”说了一个字就住了嘴,艰难咽下后面的字,改了口,“——司言。” 苏可愣了一遭,着实分辨不出敬王的这个断句,表达的是惊讶还是为难。 但哪样都足以让她慌乱。 她并不知敬王和邵令航的关系,只以为是邵令航称病不去当值的事穿了帮。许多事都是瞒得住上头瞒不住下头,敬王身为皇子,来侯府的意义就不简单。邵令航身居要职,宫里又有贵妃一脉,因着她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闹出事端来,真心不值当。 可苏可慌乱之中还存着一点清明,觉得邵令航再傻,也不至于实打实招,还把敬王领到屋里来。 她朝邵令航看一眼,希望能从他的神色中窥到一些什么。 比如她现在的身份,以及她的来历。他是怎么和敬王说的,他又希望她怎么说。不管私下里两人吵成什么样,眼前她还算侯府的人,就得站在一个阵营里。 但邵令航的脸阴沉得像尚宫局里摆着的那口盛水的大缸,不,像冷宫里那口破败的井。 苏可只觉不妙,心里突然惶惶的。 不过邵令航或许并不知道她和敬王还算有些交情,真攀起来,在宫里待了九年也不是白待的,不看不听不说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但并不意味着不知。如果敬王确实来者不善,保全侯府还是必要的。 看着敬王一身家常衣裳,不显山不露水的,她觉得一切尚有转圜余地。 “王爷……”苏可说着,卯了劲从床架子上坐起来。手里还捧着药碗,没有借力,这起身简直动用了全部的力气,毫无血色的脸像泛黄的纸页似的。 她虚虚攒着笑意,声音尽量平缓,“王爷怎么来了?” 敬王抬了下手,“先喝药,喝完了再说。” 苏可本已经举着药碗要还给孙妈妈,听得敬王这么一说,总不好驳面子。而且她病得重些,是不是还能博得几分同情? 这么一想,苏可端着已经变温的药碗,一口一口往下噎。 其实并不很苦,苏可也不怕苦,依她的性子,一仰脖能直接灌下去。但那样就显出豪迈而不是病弱,所以苏可吞得慢,好似吞刀子似的,整张脸皱成一团,咽得也勉强。 她喝完,抓救命稻草似的朝孙妈妈扬手。 孙妈妈已经备好了漱口的东西,伺候着漱了口,塞了两颗蜜饯给她后,又一板一眼地站到一边去了。 苏可嚼着蜜饯,不知接下去要干嘛。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她装得平静。 敬王出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和苏司言单独谈。” 苏可朝邵令航看过去,那张阴沉可怕的脸笼着愁云,黑压压的面色,说恨不恨说怒不怒的目光,抿着嘴唇停了半晌,从齿缝里挤出字来,“我和她……” “让我和她谈谈。”敬王偏过头,视线看着地面,说得不轻不重,却带着一个亲王的威严。 邵令航的目光黯了下去。 敬王也不拘礼,从落地罩到床前,几步就走了过来,堪堪停住,手捻着袍摆起了个势,孙妈妈忙将一旁的杌子搬了过去。他落座后,袍摆平整地搭在腿上,坐得笔直,一行一动透着皇族门庭里沿袭下来的气势和风雅。 苏可不敢和他平起平坐,支楞着身子要下床,敬王抬了抬手,“咱们之间就不必客气了。” 说完对一旁的孙妈妈抬眼,“都出去吧。” 苏可看到邵令航微微翕动的嘴唇,仿佛欲言又止,却又不敢轻易造次。他向苏可看过来,因为敬王背对着他,所以他的视线直剌剌,那份刻意的隐忍落在苏可的眼睛里,让她的心噔噔跳了两下。 所以说,干嘛要把自己置于这样艰难的境地呢?并不是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即便做到了,中间要迈过多少人伸过来的腿,要迎着多少人的眼睛顶风冒雨往前走。何苦来的?你是世袭罔替的侯爷,家族显赫,又有军功傍身。你英俊潇洒,气宇轩昂,何苦在我身上耗这些心神。 咱们差着这身份地位的悬殊,真要在一起,不是你妥协就是我妥协。 这样的感情,会长久吗? 如今一个侯爷为个下人耽误公务,单不说传出去后名声多难听,就是侯府里头也人言可畏,字字如刀。现在上头派人过来了,你瞒得住顶得起?你一府荣耀不要了?宫里贵妃娘娘的脸面不顾了? 苏可收回目光,那咽下去的苦药汤子打着滚往上反,蜜饯的味道压都压不住。 邵令航带着孙妈妈走后,屋里只剩下苏可和敬王。一时冷了场,有旁人在还好,既然没了旁人,对方指明要和她“谈谈”,那冷场就不行了。 苏可吸了吸鼻子,嗡声道:“王爷来,是来办差的?”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