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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不稳的邵令航,倚着门框醉眼朦胧。

    “她给太姨娘托梦,却不来我梦里。我没护好她,要索命也该来找我才对啊。”邵令航说得委屈,七尺男儿,似哭似笑的样子让人心疼。

    孙妈妈见邵令航终于肯起身动一动,将手里的托盘推给月婵,自己拿着纸条过来,“你瞧,那田太姨娘身边的丫头给月婵塞了个纸条。”

    邵令航的目光是涣散的,盯着那纸条看了半天,重影重得像在看画。等终于凝了目光,看见那三个字的笔体,眼睛登时撑大几分。

    尤不敢相信,一把抓过纸条仔细地看,都快和脸贴在一起了。

    “这是,可儿的笔迹。”

    苏可的字他见过,因为写得不好看,调到老夫人那里后她每晚都要练一个时辰。他还曾抄了份字帖给她,谎称是名家留下的,其实她后来练的都是他的字。所以这简单的“水绮亭”三个字,有她本来的婉约,还带着些他的苍劲。功夫不到家,不伦不类,却很有特点。

    纸是现裁的,字迹上的墨还新。这怎么会是一个死去十来天的人写的?

    水绮亭?

    让他去水绮亭吗?

    谁在水绮亭里等他?

    邵令航有些说不出的激动,歪着身子就要往外走。孙妈妈和月婵见他不稳,忙上去扶着。问他怎么了,他难掩脸上的喜悦,又哭又笑地说:“她没死,她在水绮亭等我。”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瘆人。月婵是带来纸条的人,这会儿将托盘放到地上,扯着邵令航的衣裳往回拽,“侯爷,您别魔怔了,苏姑娘已经走了,她不可能在水绮亭等你。您清醒点。”

    “不不不,这是她的笔迹,她没死,她肯定是回来了。”

    回来?还魂么?

    月婵瞪着眼,和孙妈妈对视一下,两个人使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邵令航拽进屋。孙妈妈喘着气,真是想抽他两巴掌,但到底不行,瞧着桌上的茶盏,抓起来就是一泼。

    邵令航瞬间老实了,水顺着他的脸淌下来,好些日子没刮过的胡子乱七八糟的,水滴下来,像是流着泪似的。

    他哽了哽喉咙,声音沙哑,“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我得去见见她。”

    孙妈妈一时又难过起来,用手锤着他肩膀,眼眶也开始泛红,“冤家呦,你就不能振作些。”

    邵令航不语,但也没打消念头。

    月婵理解他的心痛,这会儿便安抚他,“要去也不能现在去,等各处落了钥,没人了,你偷偷往后花园走一遭。她若是真的在,你们叙叙话,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现在呢,您洗漱洗漱,吃些饭,她若是瞧见您这幅样子,轮回路上岂不也难受。”

    邵令航抹了把脸,酒喝得太多,想要精神起来都没有力气。可这么大的念想摆在那里,他得去。月婵说得对,他得体面的去,让她了却牵挂。

    落了钥,熄了灯,月上中天。

    打点了看门的婆子,邵令航一个人慢慢走向水绮亭。建在池子上的闸亭,四面的门扇都关着。临近了,心又骤然疼起来。

    他推门进去,茫茫的黑暗,他对着半空张开口,好半天,才轻轻地唤了一声:“可儿……”

    ☆、80.080 春水骤然覆顶

    他推门进去,茫茫的黑暗,他对着半空张开口,好半天,才轻轻地唤了一声:“可儿……”

    这声音凄凉又悲切,环绕在空旷的水绮亭里,没有回音,也没有回答。

    是人是鬼,他得见见她。来不及说的离别,为她报仇的决心,这些日子来的想念和追悔,他想跟她说一说。他太愁苦了,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解脱。哪怕她化鬼归来,对他埋怨,向他索命,他都不在乎。只要还能再见一面。

    他松开紧咬的牙齿,喉咙里先是一声呜咽,随即便是哀求,“可儿,我来了,你出来见见我。”

    事实上,从邵令航迈进水绮亭的第一步,她就已经瞧见他。

    想象得到他的境况不会好,纠缠了那么久,好不容易两人都迈了一步,才有了起色,她却突然“死”了。仿佛坐实了他克妻的传言,让他背上洗脱不掉的罪名。他一定有自责,有内疚,有求而不得的惆怅,人变得郁郁寡欢,不是说茶饭不思么,那一定会瘦了许多吧。

    可已经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当瞧见他的第一眼,苏可的心便狠狠地抽痛起来。

    他的穿戴一如当日初次相见,银丝拧竹节的发冠,石青色的缂丝长袍,连鸦黑腰带上坠的玉环、香囊、赤金带勾都一样不差。甚至身上都散发着浓浓酒气。

    并非是半信半疑来的,他很笃定,打扮成这样来同“她”作别。

    怎么开始的,还怎么结束。这感情兜兜转转也没有结果,既然天人永隔了,就要善始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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