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最茂密的山头,也是爷爷最爱的山头。儿时她常跟爷爷来这种树,爷爷挖坑,种苗,夯土,小小的她跟在后面浇水,祖孙俩一个一个山头踩过,后来她读书了,爷爷就一个人种,这千亩青山,万株绿树,几乎都出自他的手。 爷爷这一生,守林,护林,育林,生为大山人,汗为大山流。而这个山头,这是爷爷生前,最爱的地方,也是她跟爷爷回忆最多的地方。 每次从镇上回老家,她总要来这里喊爷爷,喊他回去吃饭,或者喊他回去休息。每次她长长的呼唤,“爷爷……” 很快,就有老人家的声音传来,“诶——” 雨越发的大,整个大山都浇灌得湿漉漉的,这一次,詹程程将手放到嘴边,像从前一样,大声呼唤,“爷爷……” “爷爷……” “爷爷……” 远处只有大山的回声,而记忆里那温厚的回应,再也没有了。这满大山,满是回忆的地方,而回忆里的人永远没有了。 永远没有了。 无边的雨丝打到她身边,詹程程听着那回声,眼里的泪猛地出来。 她这才相信,爷爷是真的没了,不管她怎么找,再也找不到了! 原来死去的意义就是,这一生一世,无论再多想念,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强忍两天的泪,与这积攒了两天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爱情的幻灭,亲情的失去,一波一波的打击接踵而过,终于击垮了她,她扶着旁边的树,在这满是回忆与往事的树林中,崩溃大哭。 “爷爷……” “你回来啊……你看看我……” “是我不好……我为什么不早点请假回家……” “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舍得就这么走吗……” 身边的树就是爷爷栽下的,她抱着那树,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过往,她将脸贴在树干上,感受着曾经抚摸这颗树的老人的余温,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天气像是应景般,寒风越来越大,雨势也更加疯狂,交加着打在她身上,将她浇淋得透湿,多年前她曾在学校受罚时淋过雨,可是这一场雨远比那场还疯狂。不仅是冷,更让人悲恸欲绝,这泼天的雨幕下,硕大的山头,硕大的树林,每一棵树,都像在提醒着她,再回不去的过去,所有关于那份最深重的亲情,从今以后都要与她的人生割裂,她最爱的人,彻彻底底从她的生命里抽离了! 再也没有了! 她不是爱哭的人,可这一刻她悲痛到极点,再无法抑制,她仰着脸,在这倾盆大雨里放声大哭,一直哭,哭到喉咙沙哑,视线模糊,都分不清树干上的水是雨还是她的泪。 大概哭了一个多小时,她哭到浑身虚脱,几乎要厥过去,身上的力气渐渐耗尽,站都站不住,挨着树干无力的滑下去,最后,就那么跪坐在树脚下,瘫软在地,随时可能会倒。 风依旧张狂,携着雨滴砸在她脸上,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了声音,是夹杂在风声与雨声中的脚步。 那脚步似乎有些急切,在寻找着什么,不顾泥泞的山路,一路凌乱的野草树根,四处奔走,越走越近。 詹程程却看不清了,她哭的太过,眼睛高肿,又被风雨淋了个透,意识都不太明朗,模糊中见那人走到了她不远处,打着伞,在看清她后,那人几分惊喜几分震惊,几乎以跑着的速度过来,“小蘑菇?!” 詹程程已经哭得看都看不见对方,喉咙也说不出话,那人见状吓了一跳,脱下自己的衣服就往她身上盖,嘴里骂道:“你是不是傻!这大雨天的就这么淋!你……喂喂……詹程程你别吓我……” 詹程程再撑不住,身子一软,彻底厥了过去。 ======== 詹程程醒来,是三小时后。 醒来时在西厢房的床上,被子厚重地盖在身上,雨地里寒冷而泥泞的感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褥里的干燥温暖。 眼皮因为哭肿,睁开有些费力,詹程程转了转眼珠,就见她母亲坐在床头,见她醒了,她母亲凑近道:“醒了?程程!” 又埋怨道:“你可吓坏妈妈了。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出去,哭成这个样子!” 詹程程不语,视线看着房里虚空的地方,发怔。m.bgmbuILd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