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过于直白,不留任何余地。 蔡欢盯着他,脸色变了数变。一番挣扎之后,终究松开覆在腰间的手,解开斗篷的系绳,任由斗篷落地。轻移莲步行至案前,在林珩对面落座。 “公子雄才伟略,令人叹服。” “夫人过誉。” 林珩拍了拍手,帐帘再次掀起,侍人鱼贯走入,送上茶汤和糕点,收起落在地上的斗篷,无声退出帐外。 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人发出声响,连脚步声都轻不可闻。 茶汤冒着热气,糕点中加入蜂蜜,比起晋人的口味,更贴近越人的嗜好。 “夫人请用。”林珩揽袖相请,并不着急切入正题。 蔡欢没有拒绝,端起杯盏饮下两口,独自一人吃下半盘糕点。 自逃出城池躲入林中,婢仆不敢生火,餐餐皆是冷食。困乏、饥馁,终日提心吊胆,蔡欢备受折磨。 自出生以来,她首次这般狼狈。 数日来,这是第一顿热食。 蔡欢没有半分客气,动作维持优雅,餐盘清空的速度丝毫不慢。 待她放下银筷,端起茶汤润口,林珩好奇问道:“夫人不恨我?” “不恨。”蔡欢手捧杯盏,平静道,“成王败寇,且晋军师出有名,一切怪不到公子身上。” 舍弃郑侯出城,蔡欢已经摆明立场。她自知伪装早就揭穿,若此时大义凛然,对公子珩横加指责,反而显得虚伪。 “我弃城出逃,能避开晋军是本事,逃不掉是能力不济,何必怨天尤人。” 这番话在情理之中,却少有人能如此理智。 “夫人可曾想过,蔡侯出兵相助,岭州城能多支撑一些时日。”林珩推开杯盏,手指划过桌边,笑着说道。 蔡欢点点头,不否认这个可能。 “蔡、郑确有盟约。郑人拼死守城,蔡派兵驰援,或能拖延时日,但终无法扭转战局。” “夫人认定郑会败?”林珩继续问道。 “郑人胆气已丧,如何取胜?”蔡欢手指灯盘,瞳孔中映出跳跃的灯芯,“公子麾下如火,郑、蔡不过柴薪。火燃起,添柴只能加助火势,无法灭火。” 见到林珩之前,蔡欢曾有多种设想,但在此时此刻,近距离同他对话,她不敢怀抱侥幸,唯有坦诚实言。 “公子,郑侯已死,两国盟约即废。如放欢归国,欢必劝服兄长向晋入贡,唯晋马首是瞻。” 蔡欢正身而坐,双手交叠在额前,神情肃然。 她此举既为自救也为救蔡。 年少在蔡国,长成嫁入郑,亲历两国宫廷的波诡云谲,饱尝丧子之痛,恨意锥心刺骨。 她褪去一身天真,用敏锐和冰冷包裹自己,政治眼光愈发敏锐。 她看不透林珩,却能感受到他的野心。 晋军不会止于郑,战火迟早会燃烧到蔡。她只希望那一天晚些到来,越晚越好。 凝视低下头的蔡欢,林珩收拢五指,指腹擦过关节,短暂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夫人心智卓绝,智慧过人,未曾想过劝说郑君?” 蔡欢怔忪片刻,抬头对上林珩的目光,心头一动,当即直言不讳:“郑侯刚愎自用,且对我有所防备,我何必自讨无趣。今死,我得自由。” m.BgMBuilDiNG.cOM